郑远的目光落在那架老旧的直辕犁上，眉头微微蹙起。他在长安时曾见过工部改良的曲辕犁，只需一牛牵引，入土深而均匀，省力不少，只是这新犁尚未在南方普及。“商州去年遭了旱灾，”他解释道，“地里的土板结得厉害，用这种旧犁，一天也耕不了半亩地。”
?他忽然转身对亲卫道：“取纸笔来。”?
亲卫递上随身携带的纸笔，郑远蹲在田埂边，借着晨光飞快地勾勒起来。他虽不善丹青，却熟悉农具构造，寥寥几笔便画出曲辕犁的轮廓，又在旁边标注出关键的改进处：“将直辕改为曲辕，加装犁盘，能灵活转向；犁铧加重，入土更深……”
赵婉婷凑过来看，见他画得认真，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曲辕犁，”郑远头也不抬，“用这个犁地省力不说，效率能提高一倍。”他画完最后一笔，吹干墨迹，折叠起来递给陈武，“你派两个精干的亲卫，快马将这个送回长安，交给岳父大人。告诉他，让工部尽快制作一批，推广至各州，也好让农夫们少受些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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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这一路开销不小，还要托岳父大人办事，要不要……”陈武搓着手，想说些什么，却被郑远摆手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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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银不是问题。”郑远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不够再从我的私库里取。能让百姓少流些汗，比什么都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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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婉婷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出嫁前父亲说的话：“郑远这孩子，心里装着天下。”此刻看来，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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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继续南行，越往南走，风物越发不同。潼关外的黄土高坡渐渐被青山绿水取代，官道旁的树木从白杨换成了樟树，田地里的作物也从小麦变成了水稻。到了襄阳地界，竟能看到池塘里浮着翠绿的荷叶，赵婉婷趴在车窗上，指着那些粉白的荷花，眼睛亮得像星星：“郑远，你看！比长安曲江池的荷花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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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池塘边的柳树下，几个农妇正坐在青石上捶打衣裳，木槌撞击石板的声音“砰砰”作响，混着孩童的嬉笑声，倒有几分江南的温婉。他翻身下马，对赵婉婷道：“咱们去前面的镇上歇脚，我听说襄阳的大头菜很有名，给你买点尝尝。”
镇上的市集热闹非凡。卖花的姑娘挎着竹篮，篮子里的栀子花雪白芬芳；说书先生在茶馆里拍着醒木，讲的正是郑远平定吐蕃的故事；绸缎铺前，几个富家夫人正挑选着岭南来的真丝，色泽鲜亮得像孔雀羽毛。
郑远带着赵婉婷走进一家杂货铺，掌柜见他衣着不凡，忙迎上来：“客官想买些什么？小店有岭南的香料、蜀地的锦缎，都是上好的物件。”
赵婉婷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竹编篮上，那篮子编得精巧，上面还缠着细细的藤花：“这个真好看。”
掌柜笑道：“夫人好眼光，这是本地巧匠编的，防潮又结实，装些零碎物件正好。”
郑远直接付了钱，又买了些襄阳特产的大头菜、酥糖，装了满满一篮。赵婉婷嗔怪道：“买这么多，马车都装不下了。”
“慢慢吃，”郑远笑着说，“路上无聊，正好解闷。”
离开襄阳后，队伍进入荆州地界。这里刚下过一场大雨，官道泥泞难行，马车陷在泥里，亲卫们挽着袖子推车，汗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背上。赵婉婷看着他们辛苦的模样，让丫鬟烧了姜汤，亲自给每个人端过去。
“夫人，您歇着吧，这点活算什么。”一个脸上沾着泥的亲卫挠着头，不好意思地说。
“你们为郑远卖命，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们。”赵婉婷的脸颊被雨雾打湿，却笑得真切，“快趁热喝，别着凉了。”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驿站歇脚。驿丞见是海军统领的旗号，忙不迭地备上酒菜，席间说起荆州的风土人情，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这片土地的热爱。“咱们荆州好啊，”驿丞喝了口酒，“长江穿城过，鱼米之乡，就是今年雨水少了些，不然收成还能再涨三成。”
郑远想起自己画的曲辕犁，笑道：“过些日子，工部会送新犁过来，以后你们耕地就省力了。”
驿丞眼睛一亮：“真的？那可太好了！要是真有省力的犁，那可太好了！”
赵婉婷看着郑远与驿丞相谈甚欢，忽然觉得，他选择去岭南并非一时冲动——无论是雪域的战马，还是南海的战船，无论是长安的朝堂，还是南方的田埂，他总想着要做些实事。
次日清晨，队伍继续南行。刚出驿站不远，就见路边围着一群人，中间传来争执声。郑远勒马望去，只见一个卖炭翁正与两个恶奴拉扯，炭车翻在地上，黑炭滚了一地。
“不过是压了你家主子的田埂，赔你的钱还不够？”卖炭翁气得浑身发抖。
“就这么些？打发要饭的呢？”恶奴推了卖炭翁一把，“我家公子说了，这田埂是他新修的，赔十贯钱，不然别想走！”
郑远眉头一皱，正要上前，赵婉婷拉住他：“别动不动就动气，先问问清楚。”
郑远点头，让陈武去问明缘由。原来那恶奴是荆州刺史的远房侄子，仗着亲戚关系在本地横行霸道。郑远听完，从钱袋里取出十贯钱递给恶奴：“钱给你，滚。”
恶奴见他出手阔绰，又带着这么多护卫，气焰顿时矮了半截，接过钱骂骂咧咧地走了。卖炭翁对着郑远连连作揖：“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郑远扶起他：“这些钱你拿着，重新买些炭。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说你认识岭南海军统领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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