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前夜的图书馆像被按下静音键的钟表。苏晚对着电脑屏幕上的PPT，第17页的图表改到第三十七版，鼠标指针在“保存”按钮上悬了半小时，指尖的汗把触控板晕出片浅灰色的水渍。?
“卡住了？”陆时砚的保温杯轻轻放在她手边，枸杞菊花茶的热气漫上来，在镜片上蒙了层白雾。他刚结束竞赛指导回来，深蓝色冲锋衣的肩头沾着雨星，发梢还在往下滴水——傍晚的雷阵雨来得又急又猛。?
苏晚摘下眼镜擦了擦，突然发现他的左手缠着纱布，边缘渗出点暗红：“你手怎么了？”?
“没事。”他往旁边挪了挪椅子，尽量避开她的视线，“刚才帮学弟搬服务器，被机箱划了下。”?
她却抓过他的手腕仔细看。纱布缠得不算规整，有处线头松了，露出里面淡粉色的皮肉。想起他下午说“服务器太重，学弟一个人搬不动”，苏晚的鼻尖突然有点发酸——这个总把“没事”挂在嘴边的人，连受伤都藏着掖着。?
“我帮你重新包。”她从背包里翻出常备的急救包，里面的碘伏棉签还是上次他帮她处理口腔溃疡时买的。解开纱布时，她的动作轻得像在摆弄易碎的瓷器，“怎么不早点说？”?
“怕你分心。”陆时砚的指尖在她发顶轻轻碰了碰，像在安抚炸毛的小猫，“答辩重要。”?
棉签蘸着碘伏碰到伤口时，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缩了下，却没吭声。苏晚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她的PPT，眉头皱成个浅浅的川字：“第三部分的逻辑可以调整下，把采访视频片段提前，用画面带动数据，会更有冲击力。”?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明明是他在受伤，却还在操心她的答辩。急救包的角落里露出半截便签，是上周他帮她整理的答辩流程，每个时间节点旁都画着小小的相机图标，提醒她“记得切换幻灯片”。?
重新缠好纱布时，苏晚在结口处系了个小小的蝴蝶结。陆时砚看着那抹突兀的白色，突然笑了，眼角的纹路在台灯下变得很柔和：“像只停在手上的蝴蝶。”?
“这样就不会松了。”她把用过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声音有点闷，“明天……你会来吧？”?
“当然。”他从背包里掏出个透明文件袋，里面是打印好的答辩评委资料，每位老师的研究方向都用荧光笔标了重点，“李教授注重伦理分析，王老师喜欢数据可视化，张主任……”他顿了顿，笔尖在纸上顿出个小墨点，“他提问会比较犀利，我帮你准备了应对思路。”?
文件袋的侧袋里还塞着颗水果糖，柠檬味的，是她每次紧张时必吃的那种。苏晚捏着那颗糖，塑料包装在指尖发出轻微的窸窣声，突然想起计算机系聚餐时，他说“从大一开学典礼就注意到你”。?
那天的阳光也是这样斜斜地照进图书馆，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裙，举着借来的傻瓜相机，对着“开学典礼”的横幅拍个不停。人群里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抱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在她按下快门的瞬间轻轻弯了弯嘴角。?
原来有些注视，从一开始就没移开过。?
凌晨三点，闭馆音乐第无数次响起时，苏晚终于把PPT保存成最终版。陆时砚趴在桌上睡着了，侧脸埋在臂弯里，呼吸均匀得像钟摆。她偷偷拿出相机，调到静音模式，对着他的发顶拍了张照——几缕软发垂在额前，沾着点不知从哪蹭来的纸屑，像只偷睡的小兽。?
屏幕突然亮起，是林晓晓发来的消息：“勇敢点！我们都在！”后面跟着个举着加油牌的表情包。苏晚的手指在输入框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晚安”，却在放下手机时，鬼使神差地往陆时砚那边靠了靠。?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她想起跨年夜他站在宿舍楼下的身影，想起寒假分离时他塞给她的暖宝宝，想起牵手时他掌心的温度，心脏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得一塌糊涂。?
“陆时砚。”她对着他的耳廓轻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话音刚落，他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苏晚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正想假装是梦话，却见他慢慢抬起头，眼睛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蒙，反而亮得像盛着星光。?
“只是有点？”他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烫的耳垂。?
苏晚的脸“腾”地烧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原来他根本没睡着，刚才的话全被听见了。她攥着衣角往椅子里缩，却被他伸手圈住肩膀，带进个带着淡淡消毒水味的怀抱。?
“我的喜欢，比‘有点’多很多。”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透过胸腔传来，带着震动的暖意，“是……想过一辈子的那种。”?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在地上投下窗格的影子。苏晚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突然想起他电脑里那个加密相册，想起他放弃的美国交换名额，想起他手背上那道为她留下的伤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你这个笨蛋。”她的拳头轻轻砸在他背上，声音哽咽着，“谁要跟你过一辈子……”?
“我要跟你。”他把她搂得更紧了些，手指在她后颈轻轻摩挲，“从看到你举着相机跑过操场那天起，就想了。”?
苏晚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想起自己大二发表的第一篇深度报道，关于校园角落里的流浪猫，文末写着“希望每个生命都能被温柔以待”。后来才知道，那篇报道被陆时砚打印出来，压在他的书桌玻璃下，边角都磨得发毛。?
他从不是突然闯入她的世界，而是早已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默默守护了很久很久。?
天快亮时，陆时砚从背包里掏出个丝绒盒子，推到她面前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盒子里躺着枚素圈银戒，内圈刻着串细密的纹路，在台灯下泛着哑光：“本来想等你答辩结束……”?
“这是什么？”苏晚的指尖悬在戒指上方，不敢碰。?
“刻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的日期。”他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用二进制写的，转换成十进制是3月17号——你把热可可泼在我键盘上的那天。”?
她突然想起那杯洒掉的热可可，奶渍在他白衬衫上晕成朵歪歪扭扭的云。当时他蹲在地上捡键盘碎片，阳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上，她的心跳第一次乱了节拍。原来那个狼狈的开端，早已被他悄悄珍藏成纪念日。?
“我……”苏晚的话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答辩秘书提醒提前到场的短信。她看着陆时砚把戒指塞回口袋，动作里带着点仓促的慌乱，突然笑了出来。?
“等我答辩完。”她抓起背包往门口跑，在走廊拐角回头时，看见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个丝绒盒子，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这个问题，我会好好回答你。”?
答辩厅的冷气开得很足。苏晚攥着话筒站在讲台上，目光穿过评委席，落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心突然沉了沉。直到PPT播放到第五页，那个熟悉的身影才推门进来，深蓝色冲锋衣上还沾着雨痕，手里拿着她忘在图书馆的保温杯。?
他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在空位上坐下时，指尖轻轻碰了碰口袋——那里藏着那枚素圈戒指。?
苏晚深吸一口气，按下遥控器切换到下一页。屏幕上跳出王大爷在桃园浇花的照片，背景里有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正笨拙地扶梯子。台下响起低低的笑声，她却突然读懂了陆时砚没说出口的话——所谓一辈子，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藏在每个平凡日子里的陪伴。?
“我的答辩结束，谢谢各位老师。”鞠躬时，她的目光再次与陆时砚相遇。他的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比任何掌声都让她安心。?
评委提问环节，张主任果然抛出了尖锐的问题：“作为新闻系学生，你觉得感性与理性哪个更重要？”?
苏晚想起昨晚陆时砚手背上的伤口，想起那杯永远温热的枸杞茶，想起藏在二进制代码里的日期，突然笑了：“我觉得最好的报道，应该像一杯热可可——既有数据的理性温度，也有故事的感性甜度。”?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她看见陆时砚的肩膀轻轻抖了下，低头时，似乎在口袋里握紧了什么。?
走出答辩厅时，阳光正好。陆时砚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苏晚走到他面前，突然踮起脚尖，在他耳侧轻声说：“关于那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我愿意。”?
他猛地转过身，眼睛里的惊讶慢慢化成温柔的笑意。从口袋里掏出丝绒盒子时，他的手还有点抖，把戒指套在她无名指上的瞬间，尺寸刚刚好，像为她量身定做的承诺。?
“其实我练习过很多次。”他低头看着交握的双手，声音有点闷，“在宿舍对着枕头练的，怕到时候手抖。”?
苏晚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却笑着捶了他一下：“陆时砚，你怎么这么可爱。”?
“只对你可爱。”他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发顶，“以后我的代码，你的报道，我们的一辈子，都要一起写。”?
走廊的窗户外，樱花开得正盛，粉白色的花瓣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像场温柔的祝福。苏晚看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突然明白有些缘分，从热可可泼洒的瞬间就已注定；有些喜欢，早在说出“有点”之前，就已在心底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那个藏在二进制代码里的秘密，终将在往后的岁月里，被翻译成柴米油盐的寻常，翻译成无数个清晨的热粥，翻译成两鬓斑白时，依然紧握的双手。?
因为最好的爱情，从来都不是“有点喜欢”，而是“从遇见你开始，就没想过要放手”。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