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路上,陆时砚的手机响个不停,是他妈妈发来的视频请求,屏幕里立刻映出了一张温婉慈祥的脸庞。陆阿姨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着一件喜庆的暗红色盘扣上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似乎是刚从衣帽间里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件同样是正红色的真丝旗袍,旗袍上用金线绣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在灯光下流转着华丽的光泽。她声音里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和激动:“晚晚,快看!阿姨给你准备的敬酒服,纯手工的,快回来试试合不合身。厨房里还给你们包了爱吃的荠菜猪肉饺子,就等你们回来下锅了!”
陆时砚低沉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他接过手机,宽厚的掌心包裹住苏晚微凉的手指,将屏幕往她面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一丝少年般的炫耀:“妈,您看仔细点,我们这就回去。您的儿媳妇已经戴上戒指了。”
镜头晃了晃,陆阿姨的脸凑得更近了些,仿佛要穿过屏幕来仔细端详。当她看清苏晚无名指上那枚闪烁着细碎光芒的钻戒时,眼眶瞬间就红了,她连连点头,声音带着些许哽咽的激动:“好,好,好!戴上了就好!妈的心愿总算了了。晚晚啊,以后时砚要是敢欺负你,你别客气,直接告诉妈,妈给你撑腰!”
“谢谢阿姨……不,谢谢妈。”苏晚对着屏幕里那位待她如亲生女儿的阿姨用力地笑着,可笑着笑着,眼眶却毫无预兆地一热,一层薄薄的水雾迅速弥漫开来。
她的思绪被这声“妈”牵引着,飘回了今天清晨的家里。
天还没亮透,厨房里已经传来了轻微的声响。她推开门,看到母亲正背对着她,小心翼翼地往她常背的帆布包里塞着什么。听到动静,母亲回过头,手里还捏着一小包用红纸裹着的块状红糖。
“醒了?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好。”母亲的语气和平时一样,却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头拍了拍她的包,“今天事儿多,别忘了吃早饭。妈给你装了点红糖,待会儿要是累了、饿了,就泡一杯喝。女孩子家,要对自己好一点,知道吗?”
苏晚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过,又酸又软。她知道,母亲这是在用她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对女儿出嫁的不舍与祝福。
吃早饭时,父亲也只是默默地给她夹了两个荷包蛋,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是他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习惯。直到出门前,陆时砚来接她,父亲才拄着那根陪伴了他两年的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到陆时砚面前,把他拽到了一旁的角落。
苏晚听不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只看到父亲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攥着陆时砚的手臂,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威严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郑重与托付。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飘了过来:“我这个女儿,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脾气倔,认死理。以后……以后就交给你了。你是个好孩子,答应我,多让着她一点。”
陆时砚没有半分犹豫,挺直了背脊,像是在做人生中最重要的宣誓。他看着未来岳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承诺:“叔叔,您放心。我会用我的一生去爱护她,包容她,永远让她做那个可以任性、可以犯错的小姑娘。”
那一刻,苏晚靠在门框上,看着两个男人之间无声的交接,泪水终于决堤。
原来,这世间最深沉的爱,真的从不需要华丽的辞藻来修饰。它藏在母亲塞进包里的一包红糖里,藏在父亲略带恳求的嘱托里,藏在他们转身时悄悄拭去泪水的背影里。
“在想什么?”陆时砚温热的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润,打断了她的回忆。他已经挂了电话,正低头凝视着她,眼里的担忧和心疼满得快要溢出来。
苏晚吸了吸鼻子,摇摇头,主动牵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没想什么,就是觉得……今天很圆满。”她仰头对他笑,阳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剪影,“我们回家吗?陆先生?”
“在回家之前,”陆时砚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牵着她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我想先带我的陆太太,去一个地方,故地重游。”
他们的脚步停在了学校那栋最古老的建筑——图书馆的门前。夏日的午后,阳光炽热,凤凰树的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青草、阳光和旧书卷混合的独特气息,那是他们最熟悉的青春的味道。
陆时砚的目光投向三楼那个靠窗的位置,那里是整个图书馆视野最好的地方,也是他们四年大学时光里,雷打不动的专属座位。此刻,一束金色的阳光正好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精准地洒在那张木制书桌上,仿佛一盏为他们点亮的聚光灯。在那光束中,隐约能看到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影子,一个高大,一个纤细,亲密无间。
“想上去看看吗?”他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划过,带着一丝微痒的电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当然,”苏晚不假思索地答应,“我们的故事,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图书馆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只能听到空调运作的低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翻书声。他们拾级而上,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岁月在低声吟唱。越靠近三楼,苏晚的心跳就越快,仿佛不是在走向一个座位,而是在走向他们的过去。
阅览室的桌椅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被时光打磨得温润光滑。他们常坐的那个位置上,果然安安静静地放着两本摊开的书。苏晚一眼就认了出来,一本是她的《新闻采访学》,书页上还有她用不同颜色荧光笔做的标记;另一本是陆时砚的《算法导论》,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公式和推演。
这两本书,一本感性,一本理性,就像他们两个人,却如此和谐地并排躺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最动人的画面。
而在两本书的中间,夹着一张鲜红的照片——正是他们今早刚刚领到的结婚证内页。照片上,两个年轻人穿着白衬衫,笑容灿烂又带着一丝青涩的拘谨。照片旁边,用一笔清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小字:“余生,请多指教”。
“这是……”苏晚的呼吸一滞,伸手想要去触摸,又怕惊扰了这份惊喜。
“是张老师放的。”陆时砚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打破这里的宁静。张老师是他们的辅导员,也是看着他们从相识到相恋的全程见证人。“早上办完手续,我给她发了消息。她说,这是我们的老地方,是我们爱情开始的地方,必须留个独一无二的纪念。她还说,我们是她带过最省心也最让她羡慕的一对。”
苏晚的指尖终于轻轻抚过照片的边缘,那红色的封面,那烫金的国徽,都带着一种滚烫的、真实的温度。她的目光在照片上流连,忽然发现,《算法导论》那本书里,似乎还夹着一张小小的便签,露出了一个角。
她好奇地伸手,小心翼翼地将便签抽了出来。上面是陆时砚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笔迹,简单而直接:
“2024年6月20日。陆太太,毕业快乐,新婚快乐。”
没有华丽的辞藻,甚至连一个爱称都没有,但“陆太太”这三个字,却像一颗甜蜜的炸弹,在苏晚的心里轰然炸开,掀起滔天巨浪。她的心脏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包裹着,酸涩又滚烫。
她抬头看向陆时砚,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从双肩包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巧的录音笔,正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时砚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短暂的电流声后,录音笔里传出了他自己的声音,比平时说话时要低沉一些,还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的颤音:
“咳……苏晚,你好。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领证了。”
他似乎清了清嗓子,声音稳定了一些。
“其实有很多话,我一直想对你说,但当着你的面,又总是觉得说不出口。我是一个程序员,习惯了用0和1来构建世界,语言表达,向来不是我的强项。所以,我选择用这种方式,把我所有的心里话,都告诉你。”
“还记得大一开学典礼吗?你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那天阳光很好,你站在台上,自信、从容,整个人都在发光。当你的目光扫过台下时,我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想写,也最难写的,一行代码。”
苏晚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从不知道,他对自己,竟是蓄谋已久的一见钟情。
录音笔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像他此刻的心跳。他的声音继续在安静的阅览室里流淌,讲述着那些被时光掩埋,却被他悉心珍藏的点点滴滴。
“大二那年,你为了一个采访选题,在图书馆泡了整整一个月。每天你来的时候,这个位置上都已经放好了一杯温水;每天你走的时候,桌上的草稿纸都已经被我悄悄收好,因为我知道你第二天会找不到。你以为是图书管理员阿姨热心,其实,那都是我。”
“大三,学院有去美国交换的名额,所有人都觉得我志在必得。我确实也拿到了斯坦福大学的offer。但是我放弃了。因为就在我准备提交确认函的前一天晚上,你因为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半夜给我打电话,声音又虚弱又委屈。我在医院陪了你一夜,看着你熟睡的脸,我就想,硅谷再好,代码再有挑战性,没有你的地方,对我来说,都只是冰冷的数据。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这个最重要的变量。”
“还有去年冬天,你租住的公寓水管爆了,房东在外地。你急得在电话里快哭了。我骗你说我一个哥们是修水管的,然后连夜坐了两个小时的地铁赶过去。其实,我哪里会修什么水管,只是提前在网上看了一晚上的教学视频。在你家楼下,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生怕给你弄得更糟。最后总算修好了,你给我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说我是你的‘超级英雄’。苏晚,你不知道,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的拥有了拯救世界的力量。”
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一丝自嘲的轻笑。
“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笨拙的人。做了这么多,却不敢让你知道。我怕我的喜欢会给你造成困扰,怕我不是你想要的样子。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守护在你身边。代码从不说谎,我对你的心,也一样。”
录音的最后,背景音里似乎传来了窗外的风声,他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像情人间的低语,缱绻而深情:
“所以,陆太太,从今天起,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了。未来的路还很长,可能会有争吵,会有分歧,我可能还是会很笨拙,会惹你生气。但是请你相信,我的整个世界,所有的底层逻辑,都将围绕你来构建。余生,请多担待。”
“啪嗒。”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苏晚的眼眶滑落,精准地砸在了录音笔的外壳上,晕开一小片晶莹的水痕。紧接着,更多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想起了他说“代码从不说谎”,原来最动人的承诺,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誓言,也不是什么海枯石烂的约定。而是他放弃的那个交换名额,是他深夜里两个小时的地铁,是他偷偷放在桌上的那杯温水,是他藏在时光深处的,每一个爱她的瞬间。
是这张红本本上的钢印,是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更是此刻,他眼中那个倒映出的、泪流满面的自己。
陆时砚伸出手,关掉了还在播放的录音笔,然后长臂一伸,将她紧紧地、紧紧地带入怀中。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轻地摩挲着,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沙哑。
“好了,不哭了。都被你听见了,我以后在你面前可没有秘密了。”他低头,用温热的唇,轻轻吻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动作珍视而虔诚,“走吧,陆太太,我们回家。”
“家”。
这个简单的字眼,在今天,被赋予了全新的、沉甸甸的意义。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穿过巨大的玻璃窗,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时间的尽头。口袋里的那两个红本本,隔着布料,散发着滚烫的温度,烙印在他们的心上。
苏晚的左手,紧紧攥着那张象征着四年青春与汗水的毕业证;而她的右手,则被陆时砚更紧地牵着,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直烫到她的指尖,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
她忽然想起,自己采访本的扉页上,曾摘抄过一句话:“最好的报道,要藏着生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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