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冷气开得很足。我数着冰柜里的矿泉水,第七瓶的位置空着——前世跳楼前,苏晴就是用它砸了我的头。自动门叮咚响起时,我正拿起一罐可乐,易拉罐上的生产日期是昨天的。
苏晴从仓库走出来,围裙上沾着番茄酱。她右手虎口有块烫伤,结痂边缘发黄,像是快餐店的油炸锅烫的。指甲剪得秃秃的,没有指甲油,倒是食指贴着创可贴——和职高退学证明上按手印的位置重合。
欢迎光临。她声音哑得像砂纸。抬头看见我时,瞳孔缩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嘴角居然扯出个弧度,算是打招呼。她胸牌歪了,实习生三个字被阴影切成两半。
我拿了包薄荷糖。糖纸哗啦响的时候,她左手无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本该放着陈昊送的zippo打火机,现在只鼓起个方形轮廓,看形状像是药板。
收银台扫码器亮着红光。她扫商品时小指在抖,扫码枪对准条形码三次才成功。我递过去那张钞票,崭新的纸面映出她发红的眼角。钞票编号的数字组合太显眼——1123,我前世坠楼的日期。
找您零钱。她手指碰到我掌心,温度比冰柜还低。硬币排得整整齐齐,五毛钱边缘还闪着机器压制的光。记得前世她往我课本上倒可乐时,硬币也是这样一枚枚排在我课桌上。
窗外有车按喇叭。苏晴猛地转头,额头撞到促销广告牌。她揉着淤青转回来时,我注意到她耳洞长合了——那对蒂凡尼耳钉现在应该在税务局证物科的某个抽屉里。
林小满的ins推送突然跳出来。照片里是少管所围墙新刷的标语,正好盖住了那个2037。配文是:报应来得刚刚好。我锁屏的声音惊动了苏晴,她睫毛颤了颤,像被闪光灯吓到的老鼠。
自动门又响。进来的是穿制服的外卖员,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印着安心精神疗养院——苏晴母亲住的那家。苏晴接过外卖单时,腕骨凸出的弧度像是要刺破皮肤。
我慢慢拆开薄荷糖。锡纸撕开的声音让她肩膀一抖。糖粒在舌尖化开时,我看见她喉结动了动——前世她往我水杯里倒粉笔灰时,也是这个吞咽动作。
便利店电视在播午间新闻。苏家企业破产清算的镜头一闪而过,画面角落里有个人影在捡破烂——看背影像是陈昊父亲。苏晴突然打翻了扫码器,塑料外壳裂开的纹路,和她家别墅拍卖时摔碎的那盏台灯一模一样。
我转身时踩到什么。低头看是张照片,边缘焦黑像是被烧过。照片上苏晴和陈昊站在游乐园,背景里的摩天轮编号刚好是23。前世我坠楼那天,他们就在那个座舱里自拍。
客人您的发票。苏晴递来小票的手在抖。热敏纸上的打印字已经褪色大半,但1123号收银机几个字格外清晰。她把找零放进我手心时,指甲在钞票上刮出条白痕——正好划过那个致命的日期编号。
走出便利店时阳光刺眼。玻璃反射里,苏晴正对着那张烧焦的照片发呆。她嘴唇在动,看口型是三个字——对不起。但风声太大,也可能是我的幻觉。
手机震动。王叔叔发来消息:档案封存完毕。附件是张扫描件,苏父认罪书最后一页的指纹,和便利店收银机上留下的油渍重叠在一起。我回头看了眼,苏晴正在擦那台机器,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药盒,标签上的安定两个字被指甲抠得模糊不清。
法学教室的冷气吹得我后颈发凉。教授在黑板上写下程序正义四个字时,粉笔断了三次。我转着笔,笔尖在笔记本上戳出个小洞——和前世苏晴用圆规扎的位置分毫不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林小满发来的照片加载得很慢,最先显示出来的是安全帽上的logo——我参股的那家建筑公司的标志,蓝底白字像块未愈的疤。照片完全加载出来时,我看见了苏父。他弯腰搬砖的样子像个虾米,囚服换成了工装,但手腕上还留着铐痕。
教授讲到迟到的正义时,窗外有鸟撞上玻璃。我删掉照片,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三秒——正好是前世坠楼时的自由落体时间。笔记本上的句号画得很圆,墨水晕开时像个黑洞,把前面所有的复仇计划都吸了进去。
下课铃响得刺耳。走廊公告栏贴着新生名单,有个名字被反复描黑——是苏晴妹妹的。她考进了这所大学的附属学院,专业栏空着,像是还没决定。我经过时,名单突然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底下被覆盖的旧名单——林小满的名字还在那里,只是被打了个叉。
食堂电视在播午间新闻。建筑工地事故的标题一闪而过,画面里安全帽滚出去老远,logo特写清晰得像是广告。我筷子上的米粒掉在餐盘里,排成个23的形状——前世坠楼的楼层数。
图书馆的电脑屏幕反着光。我输入公司账号查询那个工地,员工名单加载到99%时卡住了。最后显示的是苏父的工号:1123。工资条后面跟着个括号(工伤预支),金额精确到分,和当年苏家企业偷税的零头一模一样。
回宿舍路上经过法学院雕塑。正义女神像的剑尖指着地面,那里有张被踩脏的照片。捡起来看是建筑工地的集体照,苏父站在最边缘,安全帽的带子勒在下巴上——勒痕和陈昊在少管所上吊用的床单痕迹很像。
手机又震。王叔叔发来邮件,附件是工地安全记录。最后一行用红字标着防护网检修完毕,日期是昨天。我放大看检修员签名,笔画走势和苏晴当年的去死纸条一模一样。
书桌上的法律典籍堆得很高。最底下压着张剪报:苏父入狱时的照片。他西装第三颗纽扣不见了,露出里面的囚服领子。现在那颗纽扣就在我笔筒里,铜锈爬满了扣眼,像干涸的血迹。
窗外开始下雨。水珠在玻璃上划出痕迹,有几道交汇在某个点——正好对着法学院的天台。前世那里也有场雨,混着我的血往下流。现在天台装了防护网,钢丝绳的反光在雨里像无数条绞索。
我翻开刑法课本。扉页夹着的照片露出来:苏晴在便利店打工的侧影。她手里拿着瓶安定片,药瓶标签被水泡发了,但生产日期还能看清——1123。照片背面有行小字,是林小满的笔迹:轮回。
雨下大了。手机屏幕亮起,建筑公司APP自动推送通知:今日工地提前收工。配图是工人们离开的背影,苏父的安全帽戴得很正,logo在雨里亮得刺眼。我关掉通知,指腹在屏幕上留下个雾状的圈——和前世坠楼前,我在教室窗户上哈出的那个一样大。
台灯突然闪烁。灯光照在法学笔记上,程序正义四个字的投影在墙上摇晃。我合上课本时,一张纸飘出来——是当年苏晴写给我的恐吓信复印件。墨迹已经褪色,但那个血指印还在,正好叠在今天的课堂笔记的句号上。
雨声渐歇。远处传来救护车的声音,方向是建筑工地。我推开窗,夜风灌进来,吹散了书桌上的纸页。它们在空中转了几圈,最后排成个奇怪的形状——像极了少管所墙上那个被涂黑的2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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