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头悬停在谢无欢眉心三寸，寒光微颤。
陆红绡的骸骨静立如初，那半截箭矢却已调转方向，锋芒所指，正是他嵌着噬天鼎的胸膛。血顺着鼎边往下淌，在泥土上烧出细小的坑洼，滋滋作响。
谢无欢没动。
他盯着箭头，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抬手，将逆鳞剑横在颈侧，剑刃压进皮肉，却不割断。一道血线缓缓渗出，沿着剑脊滑落，滴入鼎口。
鼎身一震，轮回河底那座纸扎般的城池影像微微扭曲。导演椅上的侧脸依旧在喊“卡”，声音隔着时空传来，干涩而机械。就在那一瞬，谢无欢察觉到——苏月婵的命运齿轮，随着那声“卡”轻轻跳动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
舌尖咬破，一口混着内腑灼烧感的精血喷向空中。
血雾未散，已在半空凝成三字：由我定。
三字悬停，如符非符，似咒非咒。下一息，尽数化作黑烟，钻入自己眉心，再从眉心冲出，直奔百里之外一座孤峰。
峰顶寒雾缭绕，苏月婵盘膝而坐，道袍染血，发丝散乱。她左眼清明如月，右眼却爬满紫黑魔纹，正一寸寸吞噬眼白。仙气与魔气在她经脉中冲撞，每一次对撞都让她身体抽搐一次，嘴角溢出的血已带出内脏碎屑。
那道血雾撞入她识海，瞬间引爆封印。
《天道操控术》的烙印在她神魂深处炸开，原本即将溃散的魔气骤然回缩，与仙力形成对峙。两股力量在她丹田中央僵持，如同阴阳鱼首尾相咬，彼此吞噬又彼此支撑。
她猛地睁眼。
左眼仙光如瀑，右眼魔纹如渊，两道光柱自瞳孔射出，在空中交汇成一道黑白螺旋，直指天穹。
天动了。
九道金雷自虚空中劈下，每一道都刻着“天命不可违”四字，正是系统降下的“大姨妈天劫”。雷光未至，苏月婵体内经脉已寸寸崩裂，鲜血从七窍涌出。
谢无欢看着苏月婵体内仙魔之力冲撞，即将溃散，他知道唯有以自身气运和修为强行平衡，才有一线生机，当下猛然抽出逆鳞剑，一剑斩向自己左肩。
血柱冲天而起，被噬天鼎吸入，瞬间炼化。鼎口喷出一团黑雾，雾中百道幻影浮现——皆是道门老祖模样，须发怒张，齐声怒斥：
“谢无欢！辱道灭宗，纳妖为妾，焚祖证道，万劫不复！”
“此子当诛！当诛！当诛！”
唾骂如潮，气运倒灌。
谢无欢借势将修为凝成一道血线，自心口引出，穿过虚空，直贯苏月婵丹田。她身体一震，原本摇摇欲坠的仙魔平衡竟稳住一线。
“骂我？”他低吼，声音沙哑如裂帛，“那就再脏一点！”
话音未落，他抬手一掌拍在自己天灵，整张脸涨成紫黑，血管如蚯蚓般凸起。随即，他当着天地之面，跪了下去。
双膝砸地，尘土飞扬。
“我谢无欢！拜魔为师，弃道从邪，强纳道门仙子为婢妾，勾结魔道残害同门！我无耻！我无德！我该被万世唾弃！”
天地骤震。
气运如洪流灌顶，修为暴涨。他皮肤崩裂，血珠凝成金线缠绕四肢，可那股力量并未停留，而是顺着血线，尽数渡入苏月婵体内。
她身体一颤，仙魔之力终于交融。
黑白光柱再涨三分，轰然撞向天穹。
九道金雷应声而溃，化作灰烬飘散。
苏月婵缓缓起身，道袍猎猎，左眼仙光流转，右眼魔纹沉寂。她抬手，指尖轻点眉心，一道符印浮现，随即碎裂——系统对“正邪不两立”的规则绑定，已被破除。
谢无欢撑着逆鳞剑站起，胸膛的噬天鼎仍在震颤。他抬头，望向虚空某处。
那里，一道无形屏障缓缓浮现，表面流转着“天命不可违”五字金文。那是系统核心的外层防护，由三千世界法则固化而成，寻常攻击如泥牛入海。
“破它。”他低声道。
苏月婵没问为何，也没问代价。
她双目再睁，仙光与魔纹同时爆发，两道光柱再度交汇，凝成一道黑白螺旋光束，轰然射出。
光束所至，屏障如冰遇火，龟裂声清晰可闻。一道、两道、三道……裂纹迅速蔓延，最终“哗啦”一声，如琉璃碎裂。
屏障之后，显露出一座缓缓旋转的齿轮组。
每个齿轮皆由透明晶质构成，内部刻着名字。林枫、青璃、了尘、陆红绡、谢无欢……齿轮彼此咬合，层层嵌套，运转不息。
谢无欢踉跄上前，指尖触碰自己的齿轮。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识海——
青璃为他硬抗雷劫，龙角断裂，血洒长空；
了尘以佛塔镇压龙帝分身，头颅炸裂，残魂不散；
陆红绡自毁妖丹，助他炼化天道之火；
苏月婵在万人大阵中为他挡下诛仙剑意，道基尽碎；
血衣侯临死前将星海坐标塞入他掌心，袖中绣帕染血……
每一次，她们的牺牲都让他的齿轮转得更快。
而她们的齿轮，却在一次次停转边缘。
他盯着那五枚将自己围在中央的齿轮，忽然笑了。笑声极轻，却带着铁锈般的冷意。
“原来不是我吞你们。”他喃喃，“是你们早把我锁死了。”
齿轮组缓缓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某一瞬，谢无欢察觉到异样——自己的齿轮虽被五人包围，却并非被动承受，而是每一圈转动，都在反向牵引她们的齿轮，维持其运转。
若他停转，她们必崩。
若她们崩毁，他也必亡。
共生，而非吞噬。
锁死，而非利用。
他站在齿轮前，血从胸膛的伤口不断滴落，砸在地面，渗入泥土。噬天鼎微微震颤，似乎在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变局。
苏月婵走来，站到他身侧。她未说话，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触那枚刻着自己名字的齿轮。
齿轮微微一颤，随即，一道细微的裂痕浮现。
谢无欢瞳孔一缩。
就在此时，轮回河底的影像再次波动。导演椅上的侧脸忽然停住，不再喊“卡”。他缓缓转头，目光仿佛穿透时空，直直望来。
谢无欢猛然抬头。
苏月婵的指尖仍贴在齿轮上，裂痕正在蔓延。
谢无欢伸手，想要将她拉开。
她的手指却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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