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时,长乐殿的宫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繁复的影。
初梦跟着引路的宫女走进殿内,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酒气混着熏香,还有百官身上不同的脂粉香、墨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主位瞟去。
这一眼,却让她如遭雷击,脚步都慢了半拍。
主位上坐着的哪里是什么白发苍苍的油腻大叔?
分明是个极其俊美的男子。
他身着明黄色锦袍,衣襟上用金线绣着腾云白龙,龙鳞在灯火下流转着细碎的光。
头戴十二旒玉冠,垂下的珠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却挡不住那双眼睛——剑眉斜飞入鬓,眼瞳是极深的墨色,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明明是含笑的模样,却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仪。
这般风姿,说是天人之姿也不为过。
初梦脑子里轰然一响。
过后几日听宫人闲聊时说起才知道,梦周国摄政王司徒枫,十二岁冠礼那年就被封为“国之璧人“,是整个梦周无人能及的美男子。
此刻初梦大为震惊——原来......这就是司徒浩的王叔。
“浩儿,这次去边关,查探到什么了?“
司徒枫的声音响起,温润得像玉石相击,目光落在司徒浩身上,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
司徒浩正端着酒杯,闻言抬了抬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狄矛人确实在蠢蠢欲动,边境有不少眼线徘徊,还有些混在商人里潜伏进来。不过被我抓了几个,杀了,留了个活口警告了一番。短时间内,他们不敢有大动作。“
他说这话时,微微扬着下巴,像是在邀功。
司徒枫点了点头,眼底带着赞许:“浩儿确实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沉醉酒色的孩子了。“
这话听在司徒浩耳里,却像是根刺。他猛地灌了口酒,冷笑一声:“这些歌舞真是无趣得很。“
满殿的舞姬正旋着裙摆,闻言动作都顿了顿,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司徒枫却像是没察觉他的不悦,依旧温和地看着他:“你外出这几个月,宫里的舞姬疏于练习,想来是技艺生疏了。“
“那正好。“司徒浩放下酒杯,忽然朝殿外扬声道,“把本殿下带回的那个舞姬带上来。“他特意加重了“带回“二字,目光扫过司徒枫,带着几分挑衅,“这次从宫外给摄政王寻了个有意思的,让她给大伙换换花样。“
他就是要看看,这个整天摆出一副勤政爱民、不近女色的皇叔,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会不会接下这份“大礼“。
司徒枫脸上的笑意不变,甚至还添了几分宠溺:“浩儿的眼光向来好,那就让众臣开开眼界吧。“
“臣等谢摄政王,谢大殿下!“百官连忙起身行礼,眼底却都藏着几分好奇。
谁不知道摄政王清心寡欲,大殿下这是唱的哪出?
初梦站在殿门口,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知道,自己的生死,从这一刻起,就系在了那个主位上的男人指尖。
鎏金铜灯悬在穹顶,烛火跃动着将长乐殿照得亮如白昼。
梁上早备好的几匹白纱垂落,似云雾缭绕,初梦提着浅粉白纱舞裙的裙摆,踩着软缎绣鞋轻步踏入殿中。
裙裾上绣的缠枝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衬得那截露在广袖外的皓腕愈发莹白。
悠扬的笛音骤然响起,初梦足尖轻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飘起,指尖勾住垂落的白纱。
她幼时练过数年芭蕾,此刻足尖借力在纱上轻点,旋转间裙裾散开如盛放的花,腰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与笛音交织成曲。
半空中,她松开一只手,另一只手仍挽着白纱,身体向后弯折成优美的弧度,青丝垂落,眼睫轻颤,恍若月下惊鸿。
殿下众人皆看直了眼,连手中的酒盏都忘了倾斜。
司徒枫执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抹粉白身影上,唇角微抬,侧头对身侧的司徒浩低声道:“浩儿这次带回来的舞姬,倒真是特别。”
他见惯了宫中柔媚的舞姿,这般带着几分灵动与挺拔的舞态,还是头一次见。
司徒浩的视线胶着在初梦身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方才在府中见她怯懦模样,还当是个寻常女子,此刻她在纱间穿梭,足尖轻点时眼底的专注,旋转时裙摆扬起的弧度,竟让他心头莫名一动。他捻着袖角,低声应道:“……嗯,是挺特别的。”这女子,总能给人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笛音渐歇,初梦足尖落地,对着殿上躬身行礼,额前碎发沾了些薄汗,脸颊泛着红晕。
殿内瞬间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臣们交头接耳,赞不绝口。“这般舞姿,真是宛如游龙,翩若惊鸿啊!”“何止舞姿,这模样也是明艳得很,还带着股子出尘的气质,少见!”
初梦垂着头,指尖攥着裙摆,心还在怦怦直跳。
方才起舞前,她满脑子都是“千万别摔下来”“别被油腻大臣盯上”,可一旦笛声响起,幼时练舞的本能便占了上风,旋转、跳跃、借力,所有动作都变得流畅自然,竟全然沉浸在了舞蹈里。
这时,司徒浩起身,端起桌上酒杯,目光扫过初梦,对殿上的司徒枫朗声道:“摄政王,臣今日安排的这场舞,您可还满意?”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喉结滚动的弧度落在初梦眼中,让她莫名有些紧张。
司徒枫放下酒杯,抬手示意众人同饮,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浩儿精心安排,着实费心了。”
初梦听见这声音,心里悄悄犯了嘀咕:这声音也太好听了吧,跟声优似的,原来这就是司徒浩的叔父?
她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只见司徒枫身着玄色绣金龙纹朝服,墨发用玉冠束起,眉眼清俊,气质温文尔雅,可周身又带着一股无形的帝王威压,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这模样,说是司徒浩的哥哥都有人信,哪像叔父?
“既然摄政王满意,那便将她留下,供摄政王慢慢享用吧。”司徒浩拿起酒壶,迈步走到初梦面前,将酒壶递过去,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她的手背,见她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你很不错,继续努力。”
司徒浩说完,他转身对司徒枫拱手:“臣累了,先退下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初梦握着冰凉的酒壶,看着司徒浩离去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司徒枫身边的徐公公尖着嗓子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给摄政王斟酒!”
初梦连忙低头上前,走到司徒枫案前,小心翼翼地提起酒壶斟酒。
酒液落入杯中,泛起细密的酒花,她放下酒壶,双手端起酒杯,轻声道:“摄政王,请用酒。”又忍不住偷偷抬眼,再看一眼那如画卷中走出的美男子,竟看得有些失神,直到徐公公再次催促,才慌忙退到一旁。
回锦繁宫的路上,初梦踢着路边的石子,心里犯着嘀咕:这算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啊?不过司徒浩的叔父是真的帅,就算没达成目的,看了这么个美男子,也不算吃亏。
她想到司徒枫清俊的眉眼,忍不住笑出声:“原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说的就是这种人啊!”说着,竟蹦蹦跶跶地往前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至少不用面对那些油腻猥琐的大叔,这就够了。
可第二天,初梦就笑不出来了。
除了宫女按时送来三餐,再没人踏足锦繁宫,连宫门都不让她出。
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她转了几圈,实在无聊得发慌,一眼瞥见屏风后的浴桶,心里一动:不如泡个热水澡解解闷?
她吩咐宫女准备热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浴桶里就注满了冒着热气的温水,还撒了些安神的花瓣。
初梦褪去衣物,慢慢浸入水中,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身体,疲惫感瞬间消散,她舒服地闭上眼,指尖拨弄着水面的花瓣。
可就在这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由远及近。
初梦心里一紧,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屏风后——是司徒浩!
“啊——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快出去!”初梦吓得尖叫一声,双手紧紧捂住胸口,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水雾缭绕中,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慌乱。
司徒浩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和露在水面的肩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宫里的女人见了他,不是刻意讨好,就是搔首弄姿,唯独这个女人,见了他竟这般抗拒,还一脸嫌弃?他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浴桶里的人,语气带着几分傲娇:“这是本殿下的寝殿,本殿下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你下流!明明看见我在洗澡,至少该让我先出来吧!”初梦又羞又怒,声音都在发颤,双手紧紧抓着桶沿,生怕他再靠近一步。
司徒浩弯了弯唇角,语气带着几分玩味:“那你出来啊。”
“你混蛋!无耻!”初梦气得眼眶都红了,却偏偏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逼近。
司徒浩俯身,双手撑在浴桶边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呼吸落在她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酒气:“你知道什么是混蛋吗?”他指尖轻轻划过水面,“不如本殿下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混蛋。”说着,伸手就要去捏她的下巴。
“啊!救命!”初梦尖叫着向后躲,双手用力去推他的手臂,水花溅了司徒浩一身。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阿辞的声音:“殿下,摄政王有请。”
初梦听见这声音,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司徒浩的动作顿住,狠狠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算你走运,下次再找你算账”,随后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被打湿的衣袍,转身离开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