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秦月茹做早饭的时候,总是不敢看陈安的眼睛,脸上的红晕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褪下去。
陈安递给她碗筷,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手,她就像触电一样,飞快地缩了回去。
秦小芳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喝着粥,一边眨巴着大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脑袋里充满了问号。
“姐,你脸怎么这么红呀?是灶膛的火太旺了吗?”
“吃饭,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秦月茹嗔怪地瞪了妹妹一眼,夹了个咸菜疙瘩塞进她嘴里。
陈安看着这对姐妹,心里觉得好笑,也没点破。
吃过早饭,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对秦月茹说:“我去去就来。”
“你要去找陈大山?”秦月茹立刻紧张起来:“你别乱来,有话好好说。”
“放心,我这人最讲道理了。”陈安冲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陈大山家住在村东头,青砖大瓦房,在石头村里算是数一数二的气派。
此刻,他正坐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下,端着个紫砂壶,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听着几个村民的吹捧。
“还是大山叔有威望,您一出马,陈安那小子还不得乖乖把钱交出来?”
“就是,他一个毛头小子,挣了点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该好好敲打敲打!”
陈大山呷了口茶,眯着眼睛,一脸的得意:“年轻人嘛,不懂规矩。我这个做长辈的,有义务教教他。咱们陈家的脸面,可不能让他给丢了。”
话音刚落,院门外传来一个不咸不淡的声音。
“大山爷,您这院子可真热闹啊。”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陈安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脸上还挂着笑。
他身后还跟着扛着锄头的赵铁柱,赵铁柱人高马大,往那一站,就像一尊铁塔。
陈大山看到陈安,先是一愣,随即把茶壶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拉下脸来:“你来干什么?想通了?知道该怎么孝敬长辈了?”
“想通了,彻底想通了。”陈安点点头,走到石桌旁,很自然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还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这副不见外的样子,把陈大山和其他几个村民都给看愣了。
陈安喝了口茶,砸吧砸吧嘴:“大山爷,我昨晚想了一宿,觉得您说得对。我挣了钱,是该为村里,为族里做点贡献。”
陈大山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他就说嘛,这村里,还是他说了算。
“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
“所以呢,我决定了。”陈安放下茶杯,看着陈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准备出钱,把村里通往镇上的那条路给修了。以后大家伙儿进出也方便,下雨天也不用再走一脚泥了。”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修路?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村里这条破路,大家伙儿盼了多少年了。
那几个原本还帮着陈大山说话的村民,看陈安的眼神立刻就变了,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笑。
“哎呀,安子,你这可是办了件大好事啊!”
“还是安子有出息,挣了钱不忘本!”
陈大山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陈安说要修路,却半个字没提给祠堂捐钱的事。
这小子,是想把好事都揽自己身上,把他这个族老给架空了!
“修路是好事。”陈大山干咳一声,端起长辈的架子:“不过,给祠堂添香火的事也不能忘。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规矩?”陈安笑了:“大山爷,您跟我谈规矩。那我也跟您聊聊规矩。按照族里的规矩,族老是不是得公平公正,一心为公?可我怎么听说,前年发救济粮的时候,您家多分了两袋白面呢?”
陈大山的脸,唰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您心里清楚。”陈安的笑容冷了下来:“还有,去年村里修水渠,每家每户都得出人出力。您家倒好,说自己腰不好,结果第二天我就看见您在后山撵兔子,跑得比谁都快。”
院子里那几个村民,听着这话,表情都变得古怪起来,显然这些事他们也都有所耳闻。
“你这是污蔑,血口喷人!”陈大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陈安的手都在哆嗦。
“我这人不喜欢背后说人坏话,更不喜欢有人在我背后搞小动作。”
陈安站起身,走到陈大山面前,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昨天,县里公安局的同志才来找我喝过茶,说是有坏人举报我。不过,人家金大小姐一个电话,李副队长就客客气气地把我送回来了。”
“我这人脾气不好,谁要是再敢找我家人的麻烦,说些不干不净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下回公安同志来村里,是来找我喝茶,还是来抓人。”
金大小姐?
李副队长?
陈大山听得云里雾里,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
公安局,抓人!
他看着陈安那双平静却冰冷的眼睛,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这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
陈安说完,不再理会他,转身对院子里其他人朗声说道:“各位叔伯,修路的事,我陈安说到做到,钱我出,力气就得大家伙儿一起了。愿意的明天一早,就来我家门口集合,我给大家算工钱!”
“愿意,当然愿意!”
“安子你放心,我们肯定到!”
村民们轰然应诺,一个个喜笑颜开,簇拥着陈安和赵铁柱就往外走,再也没人多看陈大山一眼。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陈大山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手里的紫砂壶不知何时已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这个族老,在村里算是彻底没了威信。
陈安要修路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整个石头村。
村民们奔走相告,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傍晚,陈安家的小院里,秦月茹和秦小芳正在灯下说话。
“姐,陈安哥也太厉害了,我听说那个陈大山,脸都气绿了,一下午都没出过门。”秦小芳的语气里满是崇拜。
秦月茹脸上也带着笑,心里却有些复杂的情绪在翻涌。
她看着院子里那个正在和赵铁柱商量修路细节的男人,他的背影宽厚而可靠,仿佛能撑起一片天。
“姐,你是不是喜欢上陈安哥了?”秦小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秦月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伸手就在妹妹的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小丫头片子,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胡说。”秦小芳揉着额头,小声嘟囔道:“你昨天晚上给他上药的时候,我看你的眼神,就跟咱娘以前看咱爹的眼神一模一样。”
秦月茹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愣住了。
是啊,她对陈安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是依赖?是感激?
还是……
她不敢再想下去。
她只知道,当他不在家的时候她会心慌。
当他回来的时候,她会心安。
当他受伤的时候,她会心疼。
当他为自己出头的时候,她会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害怕。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别瞎想了。”秦月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波澜:“他毕竟是陈安。”
是那个名义上,自己该叫一声儿子的人。
这道无形的枷锁,让她感到一阵窒息。
看着姐姐脸上复杂的神情,秦小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但她心里却觉得,陈安哥这么好的人,姐姐要是能跟他在一起,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