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夕阳的余晖中,石头村出现在了视线里。
那条正在修建的土路,已经初具雏形,几十个村民还在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拖拉机在陈安家崭新的院门前停下。
听到动静,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安哥!”秦小芳清脆的喊声里满是惊喜,像只小燕子似的飞奔出来。
紧接着,秦月茹也快步走了出来。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正在做饭。
看到陈安,她那双总是带着忧愁的眼睛里,瞬间亮起了光,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安心的微笑。
“回来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安看着她们,心中一暖,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他跳下车,笑着摸了摸秦小芳的脑袋:“哥回来了。”
他正准备说话,赵铁柱在旁边憨憨地开口了:“安子,车上这位俊俏的姑娘是……”
随着他的话,秦月茹和秦小芳的目光,才落到了正扶着车斗,姿态有些狼狈地往下爬的金月心身上。
院门口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秦月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看着那个穿着时髦、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城里姑娘,看着她身上那股自己从未见过的自信与高贵,再看看她身边风尘仆仆却依旧挺拔的陈安。
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毫无征兆地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喜悦。
夕阳将三个女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交织成一幅无声的画卷。
秦小芳眨巴着大眼睛,小脑袋在姐姐和那个漂亮得像画里走出来的女人之间来回转动。
她能感觉到,姐姐刚才还暖洋洋的气场,一下子就变得冰冰的了。
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陈安。
他似乎没察觉到那微妙的气氛,很自然地介绍道:“月茹,小芳,这是金月心,我在瑞丽的生意伙伴。月心,这是我家人,秦月茹和秦小芳。”
他在介绍秦月茹时,那一个微小的停顿,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了秦月茹和金月心两个人的心上。
“金小姐,你好。”秦月茹放下了手里的锅铲,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脸上挤出一个客气但疏远的笑容。
“一路辛苦了,快进屋坐吧。”
“秦姐姐你好。”金月心也报以微笑,她的笑容很得体,目光落在秦月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和好奇。
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温婉柔弱的女人,对自己抱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
这就是他所谓的家室吗?
一个名义上的后妈?
金月心的心里,忽然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姐姐,这个姐姐好漂亮啊!”秦小芳毕竟是孩子,藏不住心事,她仰着头,一脸天真地对秦月茹说。
“比村里的翠花姐还漂亮!”
童言无忌,却最是伤人。
秦月茹的心猛地一抽,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声音有些发紧:“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快,帮姐姐去烧火。”
陈安从拖拉机上卸下大包小包的行李,其中一个精致的皮箱,一看就是金月心的。
他拎着东西进屋,招呼道:“都别站着了,进屋说。”
新修的房子宽敞明亮,金月心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收拾得一尘不染,处处透着女主人的细致和用心。
“这房子真好,又干净又亮堂。”金月心由衷地赞叹道。
“乡下地方,乱糟糟的,让金小姐见笑了。”秦月茹一边倒水,一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比不上金小姐在城里住的大洋房。”
这话里的刺,连迟钝的赵铁柱都听出来了。
他挠了挠头,找了个借口,赶紧开着拖拉机溜了。
陈安皱了皱眉,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放下行李,从一个包里掏出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月茹,小芳,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他将一个盒子递给秦月茹:“这是给你买的雪花膏,听说是上海那边最好的牌子。”
然后又把另一个小一点的盒子塞给秦小芳:“这是你的,大白兔奶糖,还有一支新钢笔。”
秦小芳欢呼一声,立刻就拆开了。
秦月茹捏着那个印着漂亮女人的雪花膏盒子,心里却堵得更厉害了。
他给自己买的,是女人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金月心也从自己的皮箱里,拿出了两个包装更加考究的礼盒。
“秦姐姐,小芳妹妹,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这是我从香港带过来的一点小点心和两条丝巾,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那丝巾是真丝的,料子光滑,颜色鲜亮,上面印着时髦的图案,一看就价值不菲。
秦小芳看着那漂亮的丝巾,眼睛都亮了,但她没敢接,而是怯生生地看向秦月茹。
秦月茹看着那两条丝巾,感觉就像在看金月心无声的炫耀和宣战。
她深吸一口气,将丝巾推了回去。
“金小姐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不能收。我们乡下人,也用不惯这么好的东西,别糟蹋了。”
拒绝的话说得很客气,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让屋子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
金月心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她没想到,对方的敌意会这么直接。
“月茹!”陈安的脸色沉了下来:“月心是客人,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这一声带着责备意味的月茹,像一把刀,狠狠地捅在了秦月茹的心口上。
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竟然为了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外人,来吼自己?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一个免费的保姆?
一个名义上的长辈?
所有的委屈、酸涩、不安,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我是怎么说话了?”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带着一股倔强和颤抖。
“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们家就是个小门小户,容不下金小姐这尊大佛,陈安,你现在出息了,有钱了,认识城里的贵人了,是不是就嫌我们这穷家小院碍你的眼了?”
“你要是觉得我们拖累你了,你直说,我明天就带着小芳搬出去,绝不耽误你攀高枝,过你的好日子!”
她几乎是吼着说出这番话,说完,再也忍不住,捂着嘴,转身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姐!”秦小芳吓坏了,拿着奶糖和钢笔,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哇的一声也哭了出来。
整个堂屋,瞬间一片狼藉。
陈安愣在原地,他完全没想到一向温顺隐重的秦月茹,竟然会变成这般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