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的合作社,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寒风的余味。
沈舟推开密室厚重的铁门,尘埃在唯一一盏钨丝灯泡的光线下翻涌。
他绕过几排积满灰尘的货架,径直走向墙角一个不起眼的保险柜。
没有复杂的密码,只有一把需要特殊手法才能开启的机械锁。
沈舟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锁孔中捻动,片刻后,一声清脆的“咔哒”声,打破了死寂。
保险柜深处,并非金银,而是一个古朴的青铜罗盘。
罗盘的夹层里,藏着一本用油纸包裹的册子。
这才是真正的沈氏账本。
他将册子平摊在桌上,泛黄的纸页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借着昏暗的灯光,第一行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沈氏账册销毁令,因知地下管网图,恐泄壹号行踪。”
壹号!
这个代号,三十年来一直是笼罩在家族头顶的阴影。
沈舟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颤,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翻到附录。
附录中,用朱砂笔清晰地列出了七笔被命名为“红算盘”的专项资金去向。
每一笔都数额巨大,每一笔都流向诡异。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第四笔上,那笔资金的用途标注着一行小字:“用于置换市委B区档案封印权限”。
而在收款人的签名处,三个字龙飞凤舞,却又清晰可辨——周慕白代。
周慕白,苏媚的父亲。
原来,他不仅仅是事件的牺牲品,更是深陷其中的关键棋子。
天色微亮,苏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合作社门口。
她身后跟着三名神情冷峻的女子,她们的手腕上都戴着一枚蛇形玉镯,镯身上的鳞片数量却各不相同。
“一鳞,负责译码和情报分析。”苏媚指向第一个女子,她看起来最年轻,眼神却像一潭深水。
“双鳞,负责守夜和内部警戒,身手最好。”第二个女子微微颔首,目光如刀。
“三鳞,我的副手,负责对外联络和所有行动的调度。”最后一名女子气质最为沉稳,她手腕上的玉镯雕有三片鳞,显然权限最高。
这是苏媚真正的底牌,“玉镯”小队。
沈舟将账本附录的复印件推了过去。
三鳞女子接过,只扫了一眼,便走到墙边挂着的城市地图前,用红色的记号笔开始标记。
“这七笔资金,通过复杂的渠道流向了六个不同的空壳公司,分布在金融区、旧港口和高新技术园。”她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所有资金在经过至少五次转手后,最终都汇入了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企业,名为‘钟鸣实业’。”
“钟鸣实yè?”沈舟沉吟片刻,“暮鼓晨钟,这个名字倒像是一种讽刺。名字是障眼法,关键是经手人,查这条线。”
几乎在同一时间,市中心的豪华酒店套房内,陈老板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碎窗户的玻璃。
他将那本伪造的账本狠狠砸在红木茶几上,茶杯与碎片四下飞溅。
“废物!一群废物!”他指着一个吓得脸色惨白的随从,唾沫横飞,“你们找人做的这本假账,连我爸的名字都没有!他当年是财政局的副局长,这么关键的一环都能漏掉,你们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假的吗!”
他怒火攻心,却没意识到自己随口一句,已泄露天机。
半小时后,一条加密信息发送到了阿娟的手机上。
沈舟看着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原来如此,陈老板的父亲,正是当年审批链上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他之所以如此愤怒,不是因为假账本做得不像,而是做得太不像,连最基本的“常识”都缺失了,这让他感觉自己被一群蠢货当成了傻子。
“阿娟,”沈舟拨通电话,“伪造一份市纪委的‘内部泄密文件’,就说已经初步掌握了部分假账的流向,怀疑有当年的审批者后人参与其中,正在秘密排查。想办法,让这份文件‘不经意’地飘到陈老板的耳朵里。”
另一边,鬼手老K的据点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反复摩挲着手指上那枚骷髅戒指,总觉得昨晚的交易太过顺利,顺利得透着一股诡异。
“哑妹,”他头也不抬地吩咐,“去查昨晚交易点附近所有的监控,特别是停电前后那几分钟。”
哑妹,一个身材瘦小、总是穿着一身黑衣的女孩,闻言点了点头,快步离去。
她从不说话,只用一双快得惊人的手来表达一切。
不多时,她回到老K面前,双手飞速比划着手语。
老K的脸色愈发阴沉:“灯灭的时候,查阅台有人移动?”他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是苏媚的人?还是……那个不请自来的算命先生?”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老式的卡带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一阵嘈杂的电流声后,三声清脆、极富节奏感的算盘拨动声突兀地响起——“啪,啪,啪”。
这声音,正是昨夜沈舟在黑暗中留下的。
“这声音……”老K的指节捏得发白,“是算盘珠撞击边框的声音。我们的人里,没有谁会用这种老古董。这个声音,根本不该出现在那里。”
沈舟料定,老K这种多疑的性格,一定会追查这三声算盘的来源。
他早已布下第二颗棋子。
东街的一家露天茶摊,老K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目光阴鸷地扫视着来往的路人。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的老者端着茶壶走了过来,正是合作社的老周。
他像是没认出老K一样,自顾自地坐到邻桌,慢条斯理地用开水冲洗着自己的茶杯。
“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浮躁了。”老周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连个响声都听不出门道。”他将洗好的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我倒是想起个老规矩,那三响,像极了七二年机要局启封特级密档的‘密档启封令’,三声为号,闻者回避。”
老K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他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地盯着老周:“你怎么知道那是启封令?”
老周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继续喝茶。
老K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七二年的机要局,那是连他都只在传闻中听说过的存在。
那个算命的,到底是谁?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动,扔下几张钞票,起身快步离去。
看着他仓皇的背影,老周对着空气般低声对埋头算账的茶摊老板说了一句:“告诉上面,有些沉了的船,不该再让人碰了。”
当晚,暴雨如注。
哑妹趁着所有人都已熟睡,如一只黑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老K的房间。
她知道老K今夜不会回来,他一定会去验证老周话里的真伪。
她没有翻动任何东西,只是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纸,用纤细的手指蘸着茶水,在纸上迅速写下一行字:“你被利用了。真正的账本,从未打算卖出。”
写完,她将纸撕下,折成一个小方块,走到窗边。
她轻轻推开窗户的一条缝,将纸条贴在了通风口的外侧格栅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如鬼魅般消失在黑暗中。
几分钟后,一个负责清理楼外管道的“清洁工”路过,他抬头看了一眼通风口,用带着夹子的长杆“不小心”碰掉了那张纸条,随手将其捡起,塞进了口袋。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罪恶,也仿佛在冲刷着三十年前凝固的血迹。
沈舟站在窗前,看着苏媚递过来的、已经烘干的纸条,上面的字迹因水浸而略显模糊,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蛇信已动,”沈舟将纸条放在烟灰缸里,用打火机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是时候,让它回头咬一口自己的主人了。”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鬼手老K淋着雨回到据点,他没有去验证什么“启封令”,老周的话只是一个引子,彻底引爆了他心中的怀疑。
他一言不发地走过长长的走廊,手下们纷纷向他低头致意,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然而此刻,在老K的眼中,这些熟悉的面孔,每一个都变得陌生而可疑。
那个算命的、苏媚、暴怒的陈老板、神秘的老周,甚至……他自己的手下。
一张无形的网,已经将他牢牢困住,而他甚至不知道是谁在织网。
信任的堤坝已经崩塌,怀疑的洪水,正淹没他最后的理智。
他停下脚步,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冰锥,扫过身后每一个人的脸。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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