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只手！那只冰冷、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手！不是医生的！是陈铭泽的！他死死地、用尽全力地按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如同铁钳！冰冷！坚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签了它！快！”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催促！气息喷在她耳侧！冰冷！带着绝望的焦灼！“对你我都好！结束这一切！快！”
巨大的力量！无法抗拒的力量！裹挟着她的手臂！牵引着她僵硬的手指！在那份冰冷的文件上……拖动！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哑刺耳的摩擦声！如同钝刀在刮擦骨头！她“看”到自己的名字！扭曲！变形！颤抖！如同垂死的虫豸在纸上爬行！每一笔都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每一划都浸透着绝望的血泪！
而在她名字旁边！陈铭泽那清晰、有力、冰冷如刀刻的签名！龙飞凤舞！带着一种事成之后的轻松和解脱！还有那行如同淬毒匕首刻下的字——“责任自负”！
“不——！！！”
乔家欣在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尖啸！灵魂仿佛被那行字彻底劈开！剧痛和绝望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她，拉扯着她向下沉沦。冰冷，死寂，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坠入了宇宙最深的渊薮，连时间都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不是手术灯那种刺目的惨白。
是……钥匙？
一把钥匙。
静静地悬浮在虚无的黑暗中央。
它很小。黄铜质地。边缘有些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形状……很普通。是那种老式弹子锁的钥匙。钥匙柄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油腻？像是厨房油烟熏染的痕迹。
这把钥匙……很眼熟。
在哪里见过？
在……陈爱华那个宝贝首饰盒的夹层里？在杂物间那个旧饼干铁盒的纽扣堆里？在陈铭泽书桌那个隐秘暗格的启动机关旁？在……傅时钦那双限量球鞋的鞋带孔里？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在黑暗中翻腾、碰撞！
钥匙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带着金属冷意的微光。像黑暗海洋中唯一的一座灯塔。微弱，却固执地存在着。
乔家欣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本能地向着那点微光挣扎！伸出手！用尽灵魂深处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把钥匙抓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金属的瞬间！
“嗡——！！！”
一阵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耳鸣声猛地炸响！如同亿万根钢针同时扎入大脑！
“呃啊——！”
乔家欣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如同失控的引擎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喉咙干涩灼痛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眼前一片模糊的昏暗。不是书房冰冷的灯光，也不是手术室刺目的惨白。是卧室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城市凌晨时分灰蒙蒙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属于这个“家”的沉闷气息——灰尘、隔夜饭菜的微酸、还有她自己身上残留的药膏和血腥味。
她回来了？
她没死？
右手手背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她低头看去。纱布不知何时被她自己在噩梦中抓挠得松散开来，边缘翻卷，露出了下面红肿溃烂、水泡破裂后渗出淡黄色组织液的恐怖伤口！薄薄的皮肤被蹭破，露出底下鲜红的嫩肉！火辣辣的灼痛感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
“嘶……”她倒抽一口冷气，痛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用左手去捂，指尖触到那湿滑黏腻的伤口边缘，又是一阵钻心的痛楚和强烈的恶心感。
噩梦……
刚才那一切……是噩梦？
不！
那冰冷的手术台！那刺耳的仪器声！那按着她手腕签字的冰冷力量！那散落一地、沾满鲜血的“罪证”！那“责任自负”四个如同淬毒匕首刻下的字！……全都是真的！不是梦！是刚刚发生过的、血淋淋的现实！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眩晕和恶心。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角、鬓发间滑落，滴在枕头上，留下深色的印记。身体深处传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剧烈的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她猛地掀开被子！顾不上右手的剧痛，踉跄着扑向床边！冰冷的木质地板刺激着脚底。她冲到卧室角落那个小小的梳妆台前——那是她唯一的私人空间，上面只放着一面小圆镜和几样最简单的护肤品。
她颤抖着伸出手，抓起那面冰冷的圆镜！镜面因为她的颤抖而剧烈晃动！她强迫自己停下，死死攥紧镜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镜子里映出一张脸。
一张……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脸。
惨白！毫无血色！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劣质宣纸。眼窝深陷，周围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如同被人狠狠揍了两拳。嘴唇干裂，毫无血色，下唇内侧还有被自己咬破的伤口，凝结着暗红的血痂。散乱的头发被冷汗浸湿，一绺绺黏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那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点燃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恨意！
这张脸……陌生得让她自己都心惊胆战！这是谁？这还是那个曾经骄傲飞扬、被无数人艳羡的乔家欣吗？
不！
不是了！
那个乔家欣……已经被陈铭泽！被陈家！被那场冰冷的算计！被那份染血的“自愿书”！被那句“责任自负”！彻底杀死了！碾碎了！连灰烬都没剩下！
镜子里倒映出的，是一个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复仇之魂！一个只剩下刻骨仇恨和冰冷决绝的躯壳！
“嗬……嗬……”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的低哑喘息。胸腔里那股被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恨意，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爆炸！瞬间席卷了残存的理智！
她猛地将镜子狠狠砸向地面！
“哗啦——！”
镜面碎裂！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晶般四散飞溅！映照出无数个她扭曲、疯狂、充满恨意的脸！
碎片！
如同她此刻被彻底粉碎的心！
她猛地转身！赤着脚！不顾一切地冲向卧室门！右手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撕裂得更深，鲜血混着组织液渗出纱布，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留下断续的暗红痕迹！但她感觉不到痛！或者说，这皮肉的痛楚，在灵魂被凌迟的剧痛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她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离开这个肮脏！恶心！充满谎言和背叛的魔窟！
离开这个用她的血肉、她的尊严、她的未来筑就的、名为“家”的坟墓！
她甚至来不及换衣服！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血迹和药膏污渍的旧家居服！她冲到玄关！冰冷的瓷砖地面冻得她脚底发麻！她一把抓起挂在门后衣帽钩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羽绒服！胡乱地套在身上！拉链都顾不上拉！
钥匙！
她需要钥匙！离开这个牢笼的钥匙！
她扑向玄关那个小小的、蒙着灰尘的置物架！上面放着几个零钱罐、几把备用钥匙……没有！没有车钥匙！她的车……那辆婚前父亲送她的、作为代步工具的白色奥迪A3……钥匙呢？！
她猛地想起！
几个月前……陈铭泽说实验室有个重要项目需要用车撑场面……她的车“性能好、低调有品位”……被他“借”走了！从此再没还回来！后来她问起，他只不耐烦地说“放实验室车库了，要用自己打车！这点钱还省？”
打车？
她现在身无分文！钱包里仅剩的几百块现金，上个月被陈丽丽“借”去买新手机了！银行卡……她的工资卡、父亲给的零用卡……全都被陈铭泽以“家庭开支统一管理”为由收走了！每个月只给她一点可怜的生活费！美其名曰“怕她乱花钱”！
她被困住了！
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折断了翅膀的鸟！被囚禁在这个精心打造的牢笼里！连逃离的资格都没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灭顶而来！比刚才更甚！将她刚刚燃起的、疯狂的逃离念头瞬间浇灭！她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力地滑坐下去！右手伤口蹭在粗糙的墙面上，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墙灰。
她蜷缩在冰冷的玄关角落。羽绒服敞开着，寒气如同毒蛇般钻进单薄的衣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右手伤口的剧痛、失血带来的眩晕、以及那灭顶的绝望和恨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身体，啃噬着她的灵魂。
黑暗再次如同粘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将她重新拖入深渊。意识在剧痛和寒冷中再次变得模糊。
那把钥匙……
黑暗中，那把悬浮的、带着油腻痕迹的黄铜钥匙的影像，再次固执地浮现出来。
微弱，却坚定。
它……到底在哪里？
那个杂物间……那个旧饼干铁盒……陈爱华藏东西的地方……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火星，在她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深处，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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