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读完,仓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灯泡灯丝发出的微弱电流声。所有人都被这封信的分量震撼了。
陈叔猛地吸了一口凉气,烟袋锅差点掉地上,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陈……陈国栋!真的是他!八十年代初,主持过‘价格双轨制’试点,顶着天大压力打开了计划经济的口子……是省里……不,是上面都挂了号的改革派元老!他……他居然亲自给小高回信了?!”
“没错!”高远眼中燃烧着灼热的光芒,如同积蓄已久终于喷薄的火山,“有这封信,就是尚方宝剑!赵崇山他们要出台‘条例’卡我们的脖子?好!我们就直接捅破天!跳过市里这层天花板,直接对接省里的改革办!他们要关我们的门?我们就开一扇更大的窗!他们搞地方保护主义的‘条例’,我们就申请省级的‘个体经济改革先行试点’!名正言顺,政策开路!”
“省级试点?!”林晓雯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呼吸都急促起来,“如果真的能批下来……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我们就不再是散兵游勇,而是省里认可的标杆!”她立刻明白了高远在地图上画那条红线的深意。
“是!”高远斩钉截铁,“这不仅是为了对抗赵崇山,更是为了把我们‘远航商行’,把我们‘高记联盟’,推向一个更高、更广阔的舞台!让那些想用旧框框套死我们的人,看看时代的风到底往哪边吹!”
9月1日,清晨,薄雾未散。
江城老码头。
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气、机油味和人声的嘈杂。巨大的“远航一号”——一艘经过简单改装、略显斑驳但结实可靠的千吨级铁壳货轮,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船身新刷的蓝白油漆在晨光中泛着微光,“远航一号”四个鲜红的大字异常醒目。
此刻,它的舱底,正装载着高远精心策划的第一批“武器”与希望。
白糖3吨:本地糖厂积压的库存,价格低廉,在物资流通不畅的年代,这是南方沿海地区紧俏的硬通货。沉重的麻袋层层堆叠,散发着甜腻而干燥的气息。
肥皂500箱:江城日化厂滞销多年的老牌子肥皂,虽是计划经济的产物,但在开放的南方,却能换取更时髦、更紧俏的日用百货。纸箱边缘被磨损,露出里面黄色皂块的一角。
国库券200张:每张面值十元,共计面值2000元。这是赵卫东压箱底的“赎罪金”。但在黑市上,这些即将到期或利息高的纸质凭证,价值早已飙升,黑市价至少3200元!这是此行最轻便也最具爆发力的“核弹”。
目的地:广州!
目标:进行一次跨越千里、撬动时代缝隙的“大倒腾”!
计划:用廉价的白糖换取广州刚刚兴起的电子表、尼龙布料(“的确良”);用笨重的肥皂换取小巧玲珑的走私录音机;用国库券在黑市上迅速套现,作为启动资金采购更多紧俏货!
保守估计,这一趟的利润空间,将超过八千元!这在万元户还是凤毛麟角的1988年,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
林晓雯站在码头的栈桥上,江风吹拂着她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将一本用牛皮纸仔细包裹的账本和一叠被手掌攥得有些发潮的零钱递给高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账上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了。统购原料赚的18块7毛,加上上个月几家摊主交上来的认证费,总共213块钱。你……都带上。”她顿了顿,补充道,“赵卫东……他昨晚偷偷溜出医院,把这个塞给我。”她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卷厚厚的、崭新的“大团结”(十元面值人民币),整整五十张,“五百块。他说……这是他的‘赎罪金’,说……密码是‘兄弟等你回来’的谐音数字。”
高远接过钱和账本,厚厚一沓钞票沉甸甸的,压在他心上。他望向医院模糊的方向,江风吹得他眼睛有些发涩。他握紧了拳头,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兄弟,等我回来。带着‘通行证’一起回来!”
呜——!
低沉雄浑的汽笛声撕裂了码头的喧嚣。“远航一号”巨大的烟囱喷吐出滚滚黑烟。缆绳被解开,沉重的铁锚缓缓收起。船体在江水的涌动下,轻轻晃动着,离开了它熟悉的港湾,开始它充满未知的征程。
江水在船头劈开白色的浪花,滚滚向前。高远站在船头甲板,身影挺拔,如同即将刺破迷雾的桅杆。他感受着脚下巨轮引擎传来的有力震动,那是挣脱束缚的力量。
然而,这短暂的昂扬并未持续太久。
货轮刚刚驶出江城港区管制范围,正准备加速驶入开阔的长江主航道时——
呜——!呜——!
一阵更加急促、刺耳、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汽笛声从侧后方撕破江面上的薄雾!
一艘白蓝涂装、船体明显轻快许多、船头悬挂着醒目“市航运管理”旗帜的高速巡逻艇,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破浪疾驰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几个呼吸间便强行切入航道,蛮横地横在了“远航一号”正前方!
湍急的江水被两船相夹,形成危险的漩涡。巡逻艇顶部的扬声器里,传来了刘德海那熟悉的、带着官僚腔调和毫不掩饰得意的高喊:
“‘远航一号’!停下!立刻停下!我们是市航运管理处稽查队!你船涉嫌超范围经营,无跨省水路运输许可!严重扰乱航运市场秩序!立刻停船!接受检查!抗拒执法,后果自负!”
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远航一号”的船员们脸色煞白,纷纷看向船头的高远。这是赤裸裸的拦截!赵崇山的刀,终究还是劈下来了!而且是如此迅捷、如此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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