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小心翼翼地展开最上面那一张。
只看了一眼,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纸张顶端,是一行用毛笔写下的、力透纸背的标题:《江城市政工程建材回扣及贪腐人员名单(1983-1988)》
下面,是用钢笔密密麻麻记录的一条条罪证:
·赵崇山(市城建局副局长):经手批出劣质水泥300吨用于西河大桥建设(市价约75元/吨,总价22,500元),收取回扣12%,计人民币贰仟柒佰元整(¥2,700.00);
·刘德海(市工商局市场管理科主任):利用职权,为其指定钢材供应商开绿灯(计划价与市场价差价巨大,50吨钢材差价约15,000元),收取回扣8%,计人民币壹仟贰佰元整(¥1,200.00);
·孙立国(市交通局科长):在国道维修项目中以次充好,使用不合格沥青200吨(合格品约300元/吨,次品约180元/吨,差价24,000元),收取回扣10%,计人民币贰仟肆佰元整(¥2,400.00);
·李建军(市物资局调度科副科长):利用物资调配权,为关系户优先供应紧俏螺纹钢100吨(获取优先权好处费),收取“劳务费”每吨20元,计人民币贰仟元整(¥2,000.00);
·周卫国(区卫生局副局长):在区医院住院部大楼建设中,指定使用某品牌劣质管线材料(总价80,000元),收取回扣5%,计人民币肆仟元整(¥4,000.00);
王XX(市百货大楼经理):利用副食批文索贿,共计27张,每张收取500元“好处费”;……名单很长,涉及多个部门、十余人,金额、时间、方式记录得清清楚楚!
而真正让高远如遭五雷轰顶、浑身血液逆流的是,在名单的最末尾,还有一行稍微新一点、笔迹颤抖的备注:
“高建国(红星机械厂铆焊车间,名单举报人),于1983年7月12日,因‘意外’被卷入水泥搅拌车,灭口。目击者:陈守业(化工厂会计,重伤幸存)。”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三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林晓雯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身体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高远死死攥着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名单,指关节因为极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变得一片惨白。他的眼睛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种近乎野兽受伤般的、嘶哑而破碎的声音:“原来……我爸……不是工伤意外……是被他们……杀了……灭口了……”
陈守业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不断溢出黑血,他艰难地抬起手,抓住高远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道:“你爸……是厂里最好的技术员……他……他发现赵崇山他们……用根本达不到标号的劣质水泥……修西河大桥……那是要出人命的啊!他……他偷偷收集了证据……写了举报信……可没想到……信还没寄出去……他们就……就下了毒手……”“我……我当时去建材厂对账……刚好……刚好看见……他们把你爸……往还没停的搅拌车里推……我想喊……被人从后面打了闷棍……扔进了废料堆……侥幸捡回条命……但肺……废了……”“我藏了五年……装疯卖傻……不敢说……等你……等你长大……等你……有能耐……”
高远扑通一声跪倒在床前,紧紧抱住气息奄奄的陈叔,眼泪终于失控地奔涌而出,声音哽咽破碎:“叔……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自己扛这么多年……”
陈守业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极其虚弱的微笑,用尽最后力气断断续续地说:“因为……你爸……临死前……挣扎着……对我喊……‘别……别让孩子……活在仇恨里……要他……活出个人样……’”“现在……你活出来了……活得……比你爸想的……还有出息……名单……交给你了……怎么用……你……定……”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9月12日,清晨。江边。
晨雾弥漫,江水呜咽。高远站在堤岸上,脸色冷峻如铁,眼中所有的悲伤和脆弱都已褪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和燃烧的复仇火焰。
他将那份名单复印了五份。
·一份,用油纸密封好,藏进了“远航一号”船舱最隐秘的保险柜里。
·一份,以匿名检举信的方式,挂号寄往了省计委陈国栋主任收。
·一份,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塞进了市纪律检查委员会大门上的举报箱。
·一份,交给了林晓雯,嘱咐她藏好,这是最后的底牌。
·最后一份,他拿着打火机,就着江风,将其点燃。看着黑色的纸灰如同蝴蝶般在风中翻滚,最终飘落在浑浊的江水中,随波逐流,消失不见。
他不需要保留太多实体证据,那太危险。所有的细节,都已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转身,走向医院。晨光勾勒出他坚毅如山的背影。
“叔,”他对着冰冷的空气,也对着自己发誓般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蕴含着足以掀翻一切的力量,“我不只要活出个人样。”“我要让他们——所有名单上的人,所有沾了我爸血的人——”“一个个,跪在我面前,看着我是怎么把他们踩在脚下的!”
江风凛冽,吹动着他的衣角,也吹响了复仇与征伐的号角。一场真正的风暴,即将来临。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