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穿越小说 > 重回1988:摊起时代浪潮 > 第三十六章 权力末路与信船远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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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午后。江城市委大楼,小会议室。

厚重的绒布窗帘隔绝了窗外喧嚣的阳光和隐约可闻的码头欢呼声,室内只亮着几盏昏黄的壁灯,空气混浊,烟雾缭绕,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砰——!”

赵崇山狠狠地将陶瓷话筒砸在电话机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平日里精心维持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只剩下困兽般的狰狞。

“周正!周正他居然跑去给那个‘远航二号’剪彩?!他是什么意思?!他代表的省改革办,是什么意思?!公然给这些目无王法的个体户站台?!他疯了吗?!”他的咆哮在隔音良好的会议室里回荡,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

刘德海坐在下首,脸色同样难看,冷汗浸湿了衬衫的后背:“赵局,不止剪彩……码头上,黑压压来了上百号人!全是那些摆摊的、开三轮的、修鞋的‘盲流’!他们还打了横幅!什么‘远航不沉,小民有信’!场面搞得很大,影响极其恶劣!现在恐怕全江城都知道了!”

刚刚从医院回来、惊魂未定的王胖子,用缠着纱布的手(被林晓雯打的脸还肿着)哆哆嗦嗦地给自己点烟,声音发颤:“赵……赵局,要不……咱们还是先压一压?我让市管队……不,让工商局出面,就以‘涉嫌非法营运、超范围经营’的名义,先把船扣了?把高远那小子……”

“扣船?查?!”赵崇山猛地转身,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王胖子,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你现在去查一个试试?!现在全江城的老百姓都知道那条船是‘穷人的船’!是‘高远给他们挣活路的船’!你今天敢扣船,信不信明天就有成千上万的下岗工人、找不到工作的返城知青,把市委市政府的大门给你堵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王胖子被吓得一哆嗦,烟掉在了地上,噤若寒蝉。

赵崇山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一步步走到窗前,猛地拉开一丝窗帘缝隙。外面阳光猛烈,刺得他眼睛生疼,仿佛是对他内心阴暗的嘲讽。他望着窗外这座他经营了十几年、自以为铁桶一般的城市,声音变得低沉而冰冷,充满了刻骨的忌惮:

“但是……高远这个人……不能再留了。”

刘德海和王胖子同时抬头看他。

“他太聪明,手段太刁钻,总能找到规则的缝隙,甚至自己创造规则。”赵崇山的语气像是在剖析一个危险的怪物,“他太‘干净’,赚的钱来路明白,做的事摆在阳光下,连省里的人都挑不出大毛病,还能给他唱赞歌!他……太不像这个年代的人。不像我们周围这些要么唯唯诺诺、要么贪得无厌的蠢货!”

他猛地合上窗帘,将阳光彻底隔绝,会议室重新陷入昏暗。

“这样的人,要么能彻底收服,变成我们手里最锋利的刀。”他的眼中闪过最后一丝权衡,随即被彻底的狠厉取代,“要么……就必须在他成气候之前,彻底毁掉!绝不能让他再壮大下去!”

他走回桌前,拿起一支笔,飞快地在一张信笺上写下几行字,然后递给刘德海:“立刻以市委相关部门的内部明电形式,发给省办公厅和体改办。就说——‘江城市部分个体户受少数别有用心者煽动,非法大规模集会,并与合法航运业务捆绑,已涉嫌扰乱正常市场经济秩序,引发群体性事件苗头,请上级部门高度重视,并派工作组介入调查,以防事态扩大。’”

他把“少数别有用心者”和“高远”的名字圈在一起,笔尖几乎戳破纸背。

“记住,”他盯着刘德海,眼神幽冷,“措辞要‘严谨’,帽子要扣得‘准’,要把水搅浑。我们要借上面的力,把他连根拔起!”

当晚,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冰冷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地板上切割出斑驳的光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死亡的气息。各种监控仪器发出单调而冰冷的“滴滴”声,如同一曲无声的挽歌。

陈国栋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灰败,如同燃尽的枯柴。他戴着氧气面罩,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发出“嘶啦……嘶啦……”的、令人心碎的拉扯声,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高远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紧紧握着陈叔那只枯瘦如柴、布满针眼和老年斑的手。那手冰凉,几乎没有一丝活气。

“陈叔,”高远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老人最后的光阴,“咱们的‘远航二号’……今天下水了。很大,是条钢壳船,比一号大多了,特别稳。船身漆得锃亮,在太阳底下,像一条……一条发光的鱼。”

他像是在对老人诉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描绘着那艘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船:“码头上去了好多人,得有一两百人,都是咱们这样的平头百姓。他们自己做了横幅,喊着‘远航’的名字……周主任,就是省里来的那个干部,也来了,还给咱们剪了彩……”

高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刚刚洗出来的彩色照片——是林晓雯用新买的相机拍的,“远航二号”下水瞬间,船头劈开浪花,阳光下熠熠生辉。他将照片轻轻放在陈叔的枕边,让他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那份光亮。

“您以前总教我……爸……”高远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最终还是叫出了这个藏在心底已久的称呼,“您说,人活一世,穷不怕,苦不怕,就怕活得没点念想,没点‘信’。”“现在,我把您教的这个‘信’字,变成了一条船。一条能载着货,也能载着人的船。今天,它已经载着一百多人的‘信’,开出去了……我们会一直往前走,不会停。”

就在这时,陈叔那一直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角缓缓滑落,浸湿了花白的鬓角。

他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微弱地嚅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高远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几乎贴到老人的唇边。

他听到了三个极其微弱、却用尽了生命最后力气吐出的字:

“别……停……下……”

高远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更紧地握住那只冰冷的手,用力地、重重地点头。

凌晨三点十七分。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生命律动的绿色曲线,在发出几声无力的、紊乱的波动后,最终拉成了一条冰冷笔直的、绝望的水平线。

刺耳的警报声尖锐地响起,打破了病房的死寂。

值班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进行着徒劳的抢救。

高远缓缓站起身,退到墙边,背靠着冰冷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他没有看那些忙碌的白色身影,只是仰着头,望着窗外那轮冰冷的月亮,泪水无声地淌满脸颊。

陈国栋,这位一生坎坷、坚守良知、在沉默中守护着真相与正义火种的老人,最终死于尘肺晚期合并肺心衰竭。享年五十八岁。

他没有等到沉冤得雪的那一天,但他用最后的生命,为那条载着“信”的船,注入了最初的、也是最悲壮的航行动力。

窗外的月光依旧冰冷,但“远航二号”已然启航,它的汽笛声,仿佛还在江面上隐隐回荡,穿透黑夜,驶向不可预知却必将到来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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