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凌山宁静的湖心,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也荡开了层层涟漪。她并未急着追问凌山消失的几年,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这片正在诞生的奇迹之中。
“这里的土壤pH值、日照时长、湿度梯度,你都做过精密测算?”苏芷晴抚摸着崖壁上刚移植不久的一株虬劲黑松,感受着叶片蓬勃的生机,语气充满了惊叹。她带来的专业仪器检测出的数据,与植物最佳生长条件完美契合,这绝非巧合。
凌山正在调试一套微型的云雾生成系统,头也没抬:“大概算过。这株‘龙鳞’还是得你来看看,它对山间的风压敏感。”
一句“大概算过”让苏芷晴哭笑不得,这背后分明是庞大到可怕的数据建模和生态模拟。而他能精准叫出这株稀有黑松的品名“龙鳞”,更证明了他绝非门外汉。
两人之间的交流,很快超越了寒暄,进入了专业的深度共鸣。一个拥有超越时代的科技手段和对物理规则的极致掌控,一个拥有对自然美学的深刻理解和植物生命的细腻感知。他们的合作,仿佛是理性和感性的完美交融。
凌山用悬浮力场轻松挪动千斤巨石,构建出假山瀑布的骨架;苏芷晴则精准规划每一处苔藓、蕨类、花卉的种植点位,让冷硬的岩石焕发生命的气息。他负责打造“骨骼”与“血脉”(水循环系统),她则赋予其“肌肤”与“灵魂”(生态与美学)。
鹰嘴崖上的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原本光秃嶙峋的崖壁,逐渐被绿意包裹,精巧的亭台楼阁雏形在云雾间若隐若现,潺潺流水声取代了单调的风声。这番景象,从山下望去,更是如同仙境幻影,引得村民时常驻足仰望,啧啧称奇。
就在凌山与苏芷晴沉浸于山居建造时,另一股风,从山外吹了进来。
来者是一位女性,与苏芷晴的婉约知性不同,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剪裁合体的职业套装,一丝不苟的妆容,锐利而充满洞察力的眼神——秦雪瑶,一家顶级投资公司的掌门人,同时也经营着一个小众但极富盛名的奢侈品生活品牌。
她是闻着“钱”味来的。或者说,是闻着一种即将震惊世人的“酒”香来的。
秦雪瑶的嗅觉极其灵敏。她的一个手下偶然在云贵川交界一带的顶级圈子里,听到一个传闻:深山里有个怪人,酿出的酒,只需一滴,便能满室生香,回味无穷,有价无市。描述极其夸张,但线索指向了云岭村。
她费了些周折才找到这里。当她看到鹰嘴崖上那超现实的建筑和生态景观时,商业领袖的直觉告诉她,这里的“怪人”绝不简单。那种超越常规的格局,往往意味着超越常规的产品。
她没有贸然上山,而是先在村里打听。村民们如今对凌山奉若神明,但口风很紧,只说他是个有本事的好人,具体的一问三不知。老支书更是滑不溜手,只笑呵呵地说凌先生喜欢清静。
秦雪瑶也不着急,她住在村里唯一能算得上“客栈”的农家,耐心等待时机。她观察着通往鹰嘴崖的那条小径,观察着偶尔下山采购的凌山(他依旧坚持亲自采购一些特殊食材和原材料),也观察着偶尔下山帮凌山挑选合适植物的苏芷晴。
两个风格迥异的优秀女性在村口相遇了。
“苏芷晴?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秦雪瑶率先开口,她们曾在某个国际艺术展上有过一面之缘。
“秦总?”苏芷晴有些意外,“你的生意版图,似乎拓展不到这深山老林吧?”
“哪里有机会,我就去哪里。”秦雪瑶微微一笑,目光锐利地扫过苏芷晴沾着泥土的衣角和手中提着的苗木,“看来苏小姐找到了不错的灵感缪斯。山上的那位凌先生,似乎是个妙人。”
苏芷晴心中了然,这位是无利不早起的主。“凌先生确实很妙,但他只对种树和造房子感兴趣。秦总怕是白跑一趟了。”
“哦?是吗?”秦雪瑶也不争辩,从手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瓶,瓶底只剩下一滴近乎无色的液体。“那苏小姐可否帮我问问凌先生,这种‘不值一提’的‘树汁’,他还有没有?我愿意出这个数买一瓶。”她报出了一个让苏芷晴都眼皮微跳的数字。
苏芷晴认得那瓶子,是凌山实验室(他称之为“糟坊”)的废液瓶。他调试酿酒设备时,偶尔会滴出几滴失败的试验品,通常都随手倒掉。没想到竟有如此价值?她忽然想起,凌山那片特殊的“盆景园”里,确实种着许多她从未见过的奇异植株,有些甚至不像地球上的物种,说是盆景,更像是……原料库。
“我会转达。”苏芷晴保持着平静,“但凌先生是否愿意,我不敢保证。”
“静候佳音。”秦雪瑶自信地笑了笑。她相信,没有人能拒绝真正的诚意和……足够高的价格。她嗅到了,那滴废液里蕴含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极致的纯净与复杂层次的融合,这绝对是颠覆整个高端酒业的发现。
当晚,苏芷晴将秦雪瑶的来意和那个惊人的报价告诉了凌山。
凌山正在用一套复杂的冷凝装置收集某种植物的露水,闻言动作顿了顿,眉头微蹙:“麻烦。”
他并不缺钱。他那些随手丢在箱底的专利授权,每年产生的收益都是一个天文数字。酿酒,最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以及验证他利用生物场共振和微观发酵控制技术能否提升传统工艺。
“但她看起来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苏芷晴提醒道,“而且,你的酒……如果真的那么好,或许……”
凌山沉默了片刻,看着窗外云卷云舒。他知道,一旦打开这个口子,宁静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但另一方面,秦雪瑶所代表的商业力量,或许能更快地将他的某些成果转化为实际的价值,去做他想做的事——比如,更系统性地支援这片山区。
“告诉她,”凌山终于开口,“酒,有。但不是这个价。”
“嗯?”
“让她捐建十所山区希望小学,标准我来定。建成验收之日,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松苓酿’,数量……一瓶。”
苏芷晴愣住了。十所高标准希望小学,造价不菲,远超秦雪瑶报出的那个数字。而换取的,仅仅是一瓶酒?
这已不是商业谈判,更像是……一种筛选,一种基于价值观的交换。
“好,我会转告她。”苏芷晴点头,她开始明白凌山的思维模式了。他不在乎钱,他在乎的是事情本身的价值和意义。
当秦雪瑶听到这个条件时,也愣住了。她预想了各种讨价还价,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提出了一个完全非常规的交易条件。
十所小学?换一瓶酒?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容中充满了浓厚的兴趣。
“有意思。真有意思。”她喃喃自语,“凌山……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几乎没有犹豫,直接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立刻启动‘萤火虫’计划,初步预算……对,在西南偏远山区,选址标准后续我会给你,要最高标准。对,立刻。”
她感觉到,自己遇到的不是一个隐士,也不是一个商人,而是一个……玩家。一个用现实世界作为棋盘,遵循自己独特规则的玩家。
而这样的玩家手中流出的东西,价值绝对远超十所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