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像是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紧绷着，发出嗡嗡的颤音。
昏黄的灯泡下，几十张脸孔明暗不定，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场中央。
易中海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微抬起，嘴角挂着一抹稳操胜券的弧度。他刚刚抛出的问题，在他看来，就是一记无可闪避的“将军”。
“小卫，大家伙儿都是一个院的，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可是老理儿。你总不能搞特殊吧？”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压，在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清晰。
这根本不是商量，是逼宫。
所有人都看着林卫，等着他的反应。有幸灾乐祸的，有暗自担忧的，更多的是麻木的观望。
林卫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太清楚这帮老家伙的算盘了。所谓的“公共维修基金”，不过是易中海妄图一手遮天，给自己立的一个不受监督的“小金库”。用大家的钱，来收买人心，巩固他一大爷的权威。
想从我林卫的口袋里掏钱，喂肥你自己的威风？
下辈子吧。
林卫站起身，身形挺拔，动作不疾不徐。他没有去看易中海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反而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份东西。
那是一份报纸，被他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没有一丝卷曲。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林卫伸出手，将报纸“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拍在了院子中央那张破旧的八仙桌上。
清脆的响声，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跳。
“一大爷，各位街坊邻居。”
林卫开口了，声音洪亮，字字清晰，瞬间压过了院子里的所有杂音。
“在讨论捐钱这么大的事之前，我想，咱们得先学习学习上级的最新指示精神！”
众人全都愣住了。
易中海脸上的得意凝固了。刘海中和闫埠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解和一丝不安。
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林卫无视他们的表情，伸手展开报纸，清了清嗓子，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为改善人民生活环境，保障人民身体健康，特在全国范围内，广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
“‘要彻底清除垃圾，疏通渠道，消灭四害，做到家家户户讲卫生，人人有责！’”
他的声音在小小的四合院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众人心头的小锤。
读完，林卫猛地将报纸一收，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灯光下亮得惊人，锐利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气势陡然拔高，言辞慷慨，充满了鼓动性。
“各位！都听见了吧！这是谁的号召？是政府的号召！是国家的号召！”
“咱们院里的公共设施，是该修！但怎么修，这钱怎么花，得有个章程！与其搞一个账目不清，钱花到哪儿了只有一大爷一个人心里有数，咱们其他人全是睁眼瞎的‘小金库’，我们为什么不干一件更有意义，更能让所有人都拍手称快的大事！”
他的话锋一转，手臂有力地一挥，指向院子里的各个角落。
“我提议！咱们院，也响应政府号召，轰轰烈烈地搞一次‘爱国卫生运动’！”
“把大家伙儿准备交上来的钱，全部都凑到一起，不光是修修补补，而是要把咱们这个院子，从犄角旮旯到房顶屋檐，彻彻底底，翻新一遍！”
他越说声音越大，情绪越发激昂。
“把那个夏天臭气熏天，冬天冻屁股的公共厕所，给它扒了重建！墙上贴上白瓷砖，干干净净！”
“把那堵了不知道多少年，一到下雨就往外冒脏水的下水道，找人来用铁钎子彻底捅开，再用水泥重新砌好！”
“还有！买上足量的石灰和除四害的药，把墙角、阴沟、垃圾堆里的蚊子、苍蝇、臭虫、老鼠，全给它一窝端了！”
这一番话，他说得唾沫横飞，充满了画面感。
院里的住户们，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干净整洁，没有异味的崭新大院。谁不想住得舒坦？谁不想告别那肮脏的环境？
许多人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光了。
林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股情绪的变化，他趁热打铁，将声音提到了最高。
“这笔钱，花的每一分，我们都记在黑板上，让所有人看得见，摸得着！这叫专款专用，公开透明！”
“而且，我还打听了！街道办的王主任亲口说的，哪个大院卫生搞得好，能被评上‘卫生模范大院’，不仅能在院门口挂上一面光荣的流动红旗，还有实打实的物质奖励！到时候，咱们院在整个南锣鼓巷，那都是独一份儿的荣耀，谁走出去脸上没光！”
“轰！”
这句话，如同在滚油里浇了一勺凉水，瞬间让全场彻底沸腾了。
“对！小卫这主意太对了！”
“花钱搞卫生，我一百个乐意！这钱花得值！总比交上去听个响强！”
“没错！争当模生模范大院！这事儿提气！以后出门跟人说嘴，腰杆子都硬！”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点燃，之前那些观望和犹豫，顷刻间烟消云散。舆论的风向，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惊天逆转。
易中海、刘海中和闫埠贵的脸，已经黑得和锅底没什么两样了。
他们的肺都快气炸了！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滴水不漏的计划，怎么就被林卫这小子三言两语给搅黄了？
不，这不是搅黄了，这是釜底抽薪！
他直接站在了国家政策的制高点上，用“爱国卫生运动”这顶谁也摘不掉的大帽子，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框了进去。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要是还敢提“小金库”那点事，谁就是思想觉悟低下，就是公然对抗政府号召，就是不想为集体争光！
这罪名，谁担得起？
易中海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
林卫的目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落在了他的身上。
“一大爷，您可是咱们院里德高望重的带头人，是咱们的主心骨。这响应国家号召，为咱们整个大院争光添彩的好事，您肯定得第一个站出来支持，给大家伙儿做个表率吧？”
这话说得，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用最旺的柴火，来回地烤。
易中海的牙关咬得咯咯作响，腮帮子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剧烈地抽搐着。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却又不得不把它咽下去。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几个音节。
“对……说得……对！”
“那捐款的事……”林卫紧追不放，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捐！”
易中海吼出了这个字，带着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狠劲。
“我捐一块！”
他本来的算盘是，每家出五毛，他这个一大爷，为了彰显自己的地位和慷慨，带头出一块钱，这样面子里子就都有了。
可现在，钱还是那个钱，性质却天差地别！这钱，不再是流入他掌控的小金库，而是要花在他最不乐意看到的地方！
“好！”
林卫立刻带头，用力地鼓起掌来。
“一大爷高风亮节！不愧是咱们的榜样！我林卫，也捐一块！”
他这一表态，掌声立刻响成了一片。
“我也捐！”
“算我一个！”
被气氛烘托着，又看到一大爷和林卫都捐了一块，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刘海中和闫埠贵两个人，脸上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他们被众人火热的目光盯着，被架到了这个份上，不捐也得捐。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心疼得滴血，各自掏出了一块钱。
眼看大局已定，林卫又慢悠悠地补上了最后一刀。
“为了保证这笔钱能够真正地用在刀刃上，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建议，咱们把凑上来的所有钱，统一交到街道办的王主任那里！请王主任亲自出面，监督咱们这次‘爱国卫生运动’的全过程！大家说，好不好？”
“好！”
这一次，是全院人发自内心的齐声应和，声音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听到“王主任”这三个字，易中海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
完了。
彻底完了。
小金库的计划，连同他一大爷的威严，在今晚被林卫这小子敲得粉碎。
不仅一分钱的好处没捞到，反而还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块钱给搭了进去！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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