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的内容很短,字迹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透过薄薄的纸张刺入周向东的眼底。
发报人,是他曾经在京城总装厂时的老领导,内容更像是一道最后通牒——限他三个月内回京接受组织审查,否则,后果自负。
三个月。
周向东捏着电报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知道,这所谓的审查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等待他的,是彻底告别他为之奋斗了半生的机械设计领域,被安排到一个养老的闲职上,在无尽的悔恨与不甘中耗尽余生。
回去?
他绝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
他要带着足以让所有人闭嘴的成绩,堂堂正正地站回那些人面前!
这封电报,像一根鞭子,狠狠抽在他心上,将他所有的犹豫和彷徨都抽得烟消云散,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
恰在此时,苏晓梅的出现,如同一场恰到好处的及时雨。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棂,给满屋的冰冷镀上了一层虚假的暖意。
她哈着白气,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包里捧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方块,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邀功的兴奋:“省资料室清理旧档案,苏联专家留下的,马上就要拉去销毁了。我偷偷抄了三页——是50年代‘乌拉尔-375’重型越野卡车的前桥悬挂设计图,总装图没找到,但关键参数都在!”
周向东的心脏猛地一跳,他接过那几张还带着体温的纸页,入手沉甸甸的。
那上面用铅笔精心描摹的线条和密密麻麻的俄文参数,在他眼中不啻于救命的稻草。
“晓梅,这次……多谢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跟我还客气什么。”苏晓梅的脸颊在暖气旁被熏得微红,眼波流转,“你可得快点,我怕他们发现。”
送走苏晓梅,周向东立刻锁上房门,拉上窗帘。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摊开图纸,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系统,启动【图纸逆向解析】。”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蓝色光幕在他眼前展开,图纸上的二维线条仿佛瞬间活了过来,在他脑海中迅速构建成一个完整、精密的三维悬挂结构。
每一个螺栓的位置,每一片钢板弹簧的曲率,每一个传动齿轮的咬合……所有细节都清晰无比。
更重要的是,那些缺失的总装逻辑和设计思路,在系统的强大算力下被飞速补全、优化。
“乌拉尔-375……设计思路还是太粗犷了,承载有余,但灵活性和燃油经济性太差。”周向东的脑中,后世成熟的模块化设计理念如潮水般涌现,与这套五十年代的苏联“傻大黑粗”设计猛烈碰撞。
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映照着他专注的侧脸。
他手中的铅笔在草稿纸上飞速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个全新的、更精简、更高效的悬挂方案,正在他的笔下逐渐成型。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晨曦刺破黑暗,周向东已经在车间的黑板前站了许久。
他用粉笔画出了一辆线条硬朗、充满力量感的四轮驱动卡车草图,底盘结构清晰可见,旁边用遒劲的字体写下标题——“东风-1型民用试制方案”!
三天后,韩秀兰推着一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车后座上绑着两个沉甸甸的麻袋,神秘兮兮地找到了周向东。
“东哥,你要的‘废纸’,从一个快倒闭的农机研究所黑市上换的,花了我不少粮票。”
周向东迫不及待地解开麻袋,一股陈腐的纸张味道扑面而来。
他毫不在意,一头扎进故纸堆里,像一个饥饿的探宝者。
终于,一本封面已经模糊不清的《小型冲压件成型工艺》被他翻了出来。
就是它!
他飞快地翻阅,书页里夹杂着几张手绘的、关于车架大梁折弯模具的参数图。
这正是他最急需的东西!
有了苏晓梅的悬挂数据,再结合这本成型工艺,造出车架大梁就有了理论基础!
他立刻回到房间,将悬挂数据和模具参数输入系统,开始重新计算整车受力模型。
很快,一个新的难题出现了——材料。
以他们土法炼钢炉炼出的钢材,杂质太多,强度和韧性根本无法满足车架大梁和关键承重部件的要求。
“系统,对现有钢材进行【金属纯度优化】模拟。”
【模拟开始……根据现有设备及工艺,优化后钢材强度可提升17%,韧性提升22%,可勉强满足非关键性支撑部件及部分覆盖件需求。
核心承重结构(如大梁、车桥主轴)仍存在断裂风险。】
勉强够用!周向东眼中精光一闪。先造起来再说!
他立刻召集了车间里最有经验的两个老师傅——钳工赵大柱和锻工李二锤。
“咱们要造车!”周向东开门见山,指着黑板上的草图。
“啥?!”赵大柱眼珠子瞪得像铜铃,“向东,你没发烧吧?咱们厂连台像样的车床都没有,拿锤子敲个车出来?”
“谁说要从零开始?”周向东指向院子里那堆从各处搜罗来的报废车桥、破烂变速箱和一堆废铁,“这些就是我们的零件!拆了重装,坏了就修,焊了再测!我们先不为卖,就为了练手,为了把这套东西摸透!第一台不行,我们就造第二台、第三台!我就不信,凭我们这双手,还造不出一台能跑的铁疙瘩!”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信念感,让原本满腹疑虑的赵大柱和李二锤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周向东眼中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看到了某种希望。
深夜,万籁俱寂。
周向东在重新修订好的总装图纸右下角,郑重地签下了“总设计师:周向东”和“东风-1”这个代号。
就在他落笔的瞬间,脑海中的系统猛然剧烈震动起来!
【叮!关键节点达成,主线任务触发:国之重器,自力更生!】
【任务名称:国产原型车“东风-1”号设计与试制】
【任务要求:在六个月内,完成至少一台“东风-1”号原型车的全部组装,并成功通过50公里无故障路试。】
【任务奖励:解锁【初级整车制造科技模块】,发放“红星战备机械厂”预备筹建资格!】
周向东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他猛地望向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皑皑白雪上,映照出不远处锻工棚那高大而沉默的剪影。
在他的视野中,那剪影仿佛正在缓缓变形,最终化为一辆外形粗犷、坚实可靠的国产卡车,在一片朦胧的蒸汽中,缓缓驶出厂房,驶向远方!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省城地质资料室内,灯火通明。
安全科的徐队长指尖划过一本厚厚的借阅登记簿,最终停留在“苏晓梅”这个名字上,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工程地质勘探》……《矿物图谱》……《苏联车辆工程技术档案-西伯利亚篇》……”他看着那最后一个刺眼的条目,合上本子,眼神变得锐利而深邃,低声自语:“这丫头,借阅范围怎么越来越偏了?她到底在帮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