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野接过册子，随意翻了翻，便放在了一边。
“辛苦了。”
“为大人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胡青青沉声道，“只是……大人，经此一役，安图府虽然安全了，但您的威名，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东州，甚至更远的地方。无论是大乾王朝，还是万妖岭，恐怕都会注意到这里……”
他的话里，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一个能随手抹去妖王的存在，就像是黑夜中的太阳，无论如何低调，都无法掩盖其光芒。而这种光芒，吸引来的，不知会是善意的探寻，还是恶意的觊觎。
“无妨。”王野淡淡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只求安图府内，能安安生生，让我这客栈能和气生财。”
他看向胡青青，缓缓说道：“所以，我这里有条新规矩，需要你这位县令去执行。”
“大人请讲！”胡青青神色一凛。
“从今日起，安图府界内，人与妖，皆需守法。若有作奸犯科，欺压良善者，不问出身，一体同罪。”王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规矩，不仅管妖，也管人。”
胡青青心头剧震！
人妖同罪？
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自古以来，人妖不两立，乃是世间铁律。王野的这条规矩，等于是要彻底颠覆安图府，乃至整个世界的固有秩序！
但他没有质疑，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这道命令刻在了心里。
“属下，明白！”
王野点点头，挥了挥手：“去吧，安图府的安宁，还要你多费心。”
“属下告退！”
胡青青躬身退出客栈，走在清冷的街道上，只觉得自己的背脊，扛上了一副前所未有的沉重担子。
他知道，安图府的天，真的变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与王野谈话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妖岭深处，一座由巨兽骸骨搭建而成的宏伟大殿中。
“啪！”
一块悬浮在半空中的黑色魂玉，毫无征兆地碎裂开来，化为齑粉。
王座之上，一个身披暗金长袍，面容俊美到有些妖异的男子，缓缓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闪烁着紫色雷光的眸子，充满了暴虐与威严。
“黑风豹的魂玉，碎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
“启禀大圣，”殿下一个头生双角的牛妖连忙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说道，“不仅是黑风豹大王，他麾下三千妖兵的魂火，也在同一时间，全部熄灭了！”
“全部？”妖异男子的眉头，微微皱起。
三千妖兵，连同黑风豹这个妖王，在同一时间，全部死亡？
被围歼？不可能，什么样的军队，能让黑风豹连一个传讯的妖兵都派不出来？
是遇到了人族顶尖的修士？可那种级别的人物，又怎会出现在安图府那种偏僻的小地方？
“有趣。”妖异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查。”
“给我查清楚，安图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安图府的重建工作，在一种奇妙的氛围中展开。
城墙上的缺口被一块块新石填补，街道上的血迹被一遍遍冲刷干净。百姓们脸上的悲伤尚未完全褪去，但眼中已经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只是，当他们偶尔在街上看到那个青衫身影时，所有的交谈声都会瞬间消失，取而代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们敬他如神，也畏他如神。
归心客栈内，王野正坐在柜台后，闭目养神。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呼吸也比平时微弱了几分。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审判”，并非毫无代价。
“尘归尘，土归土”，这不仅仅是一句话，更是以他自身为媒介，引动这方天地规则所降下的裁决。强行抹去数千生灵的存在，即便是在他自己的“领域”之内，对他的消耗也是无比巨大的。
这股力量，源自他爷爷留下的那本破旧古书，更源自他血脉深处的某种传承。爷爷曾严厉告诫过他，此力为“守护”之钥，非“屠戮”之刃。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易示人，更不可滥用。
而这一次，他为了守护这座城，无疑是打破了爷爷的告诫。那股力量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精力。
一阵香风袭来，打断了王野的调息。
他睁开眼，看到胡青青正款款走来。今日的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将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妩媚的狐狸眼少了几分魅惑，多了几分干练与凝重，但举手投足间，那股浑然天成的风情依旧让人心神摇曳。
“城主大人。”她躬身行礼，声音清脆，带着一丝汇报工作的严肃。
王野纠正过几次称呼，但无论是她还是黄天祥，都固执地改不过来，他也只好由他们去了。
“说吧。”王野揉了揉眉心，声音略带疲惫。
“大人颁布的‘人妖同罪’新规，已经张贴全城。”胡青青递上一份卷宗，“但……遇到了一些阻力。”
“讲。”
“城东的‘福运来’布庄老板赵四海，昨日克扣了一位兔妖的工钱。那兔妖化形不久，灵智未开，性情懦弱，只会些缝补的粗活。赵四海不仅不给钱，还将其打伤。按照新规，当罚其银，责其赔罪。”
胡青青顿了顿，柳眉微蹙：“我让李闯带人去处理，结果半个东城的商户和百姓都围了上来，为赵四海说话，说‘人族的事，凭什么要为一只妖出头’，群情激愤，李闯怕激起民变，暂时退了回来。”
王野听完，沉默了。
他预料到新规的推行不会一帆风顺，却没想到第一个难题来得如此之快，也如此棘手。
黑风豹的屠城之举，加深了安图府百姓对妖族的恐惧和仇恨。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一道命令就能轻易扭转的。这件事，若用强权去压，只会让矛盾的种子埋得更深；若是不管，那他定下的“规矩”，从一开始就将沦为一纸空文。
这确实是个无法用一巴掌解决的问题。
“此事，我心中有数了。”王野缓缓说道，“你让李闯先稳住局面，不要轻举妄动。你再辛苦一下，去把那个赵四海的底细，还有那个兔妖的来历，都查清楚。”
“是。”胡青青点头应下，她看着王野苍白的脸色，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大人，您的身体……”
“无妨，休养几日便好。”王野摆了摆手。
胡青青没有再多问，躬身退下。她知道，这位城主大人的世界，有太多她无法触及的秘密。她能做的，就是将他交办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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