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姜拾拾就把那块真铁券重新裹进油布,塞进贴身暗袋。
裴少卿昨晚走前说得明白——光有券没备案,迟早被喷成野鸡认证。
她得找证据,还得快。
礼部批文在手,她带着三个老工匠,从姜府后巷拐进一条废弃排水道。这地方原是前朝修的御用密渠,专供皇室避乱时走,年头太久,早没人记得。
“小姐,这底下……真能通皇宫?”领头的王师傅搓着手,声音发颤。
“通不了我也不会带你们来。”她往前一指,“走两刻钟就到第一检修口,工钱翻倍,中途退出——没得谈。”
三人互看一眼,低头跟上。
通道狭窄,头顶滴水,脚底滑腻。姜拾拾一手举着改装手电筒,一手扶墙往前挪。她昨晚研究过图纸,这条线直通太庙地宫侧廊,而地宫底下,正压着铜雀灯的主供能管道。
“停。”她忽然抬手。
前方石壁上,有一道浅痕,像是刀刻的符号。
她凑近,用银奶茶勺轻轻刮了层灰下来,凑鼻一闻——硫味。
“这玩意儿烧起来能引地火。”她低声,“谁留的记号?”
王师傅哆嗦着看那符号:“这……这是裴家匠营的暗标,我年轻时见过。”
姜拾拾眉心一跳。
裴少卿昨夜才出现,今天管道就有裴家标记?
巧合太多,就是阴谋。
她没吭声,只把勺子往袖口一夹:“继续走。”
——
管道越走越窄,空气也开始发闷。
忽然,手电筒闪了两下,光晕忽明忽暗。
“电……电量不够了?”小赵师傅声音发抖。
“别慌。”姜拾拾拍了拍灯头,“这破玩意儿老毛病。”
可话音刚落,前方雾气里,飘出一团明黄色。
那是个“人”。
头戴凤冠,身披十二章纹长袍,脚下无影,缓缓飘来。
王师傅“啊”了一声,直接坐地上了。
“别看!”姜拾拾一把拽下抗狄护心镜,反手一照。
光打过去,雾气被撕开。
那“太后”背后悬着细线,腰间绑着气囊,脸上蒙着半透面具,呼吸时鼻尖冒白气。
她冷笑一声,抬脚踹了过去。
“装神弄鬼,电费都省不了。”
人影一歪,面具脱落,露出裴少卿那张苦瓜脸。
“你……你怎么知道?”他揉着腰,一脸委屈。
“你当鬼连脚都不画全?”她收起镜子,“再说,太后走路带香,你一身汗臭,演得再像也是串台。”
王师傅三人还瘫在地上,听见这话,集体打了个嗝。
裴少卿苦笑:“我是想吓退他们,省得待会儿听见不该听的。”
“所以你是来送情报的?”她眯眼,“不是来查我进度的?”
“我要查你,昨夜就不会把玉牌给你。”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烧焦的纸片,“这是我爹临死前藏在枕头里的,烧了一半,我拼了三天才认出几个字。”
她接过,借着手电光看——
“……地火……每月十五……最烈……不可近灯……”
“下个月十五,”裴少卿低声道,“铜雀灯会自动引燃地脉火流,整个地宫温度能烤熟鸡蛋。那天太后必去主阵祭拜,她说那是‘续命时辰’。”
姜拾拾盯着那纸片,手指摩挲边缘焦痕。
难怪原主死那天,铜雀灯芯特别亮。
原来不是巧合,是周期性爆发。
她抬头:“你爹知道怎么关火?”
“不知道。”他摇头,“但他留了句怪话——‘火从北来,门在脚下’。”
“北?”她皱眉,“地宫北面是禁军校场,夯土三丈,不可能有入口。”
“但北边地下,”裴少卿压低声音,“有一条废弃的地火引管,原本通向御汤池,后来封了。可我查过工部旧档,封管记录是假的——那管子一直通着。”
姜拾拾眼神一亮。
火从北来,门在脚下。
不是地上有门,是脚下有路。
她把纸片收进袖子,转头对三个工匠说:“行了,该看的也看了,回去写报告,就说管道腐蚀严重,建议重铺。”
“可……可刚才那……”王师傅指了指裴少卿。
“看见鬼了?”她挑眉,“那是我雇的特效演员,拍短视频用的。”
“短……视频?”
“对,主题叫《我在地宫当群演》。”她拍拍王师傅肩,“工钱照给,但今天的事,谁说出去,我就在视频里P你们穿花裤衩跳舞。”
三人立刻闭嘴。
她转身就走,裴少卿赶紧跟上。
“你真信我能活到下个月十五?”他低声问。
“不信。”她头也不回,“所以我得在那之前,把火给掐了。”
“可你怎么进地宫?太后守得死紧。”
“她守灯,我断管。”她冷笑,“她拜她的神,我拆她的家底。”
裴少卿沉默片刻:“你要去北面那条废弃管?”
“对。”
“可那管子年久失修,进去就是找死。”
“那就修一下再进。”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图纸,“昨晚画的,你看看行不行。”
裴少卿接过,一眼就愣了。
图纸上,一条新路线从拾味坊后厨直通地宫北侧,中间绕开所有守卫点,最后接入那条废弃地火管。
“你……你什么时候画的?”
“等你走后。”她耸肩,“反正睡不着,顺便把逃生路线也标了。”
裴少卿看着那条红笔画的线,手有点抖。
这女人,不是在赌命。
她是在给命上保险。
“你不怕我出卖你?”他问。
“怕。”她收起图纸,“但你现在站这儿,就说明你比我还怕她。”
他苦笑:“你真难搞。”
“你爹当年要是这么想,裴家也不至于落到今天。”
——
回到地面,天已大亮。
姜拾拾拍了拍身上的灰,对三个工匠说:“今天的事,按我说的写报告。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工部盖章。”
“可……可工部张大人,不是您……”小赵想问怎么搞定。
“他女儿昨天在我店里直播卖香囊,打赏榜一。”她笑了笑,“榜一大哥永远有办法。”
三人恍然大悟。
她转身要走,裴少卿却突然拉住她袖子。
“等等。”他从腰间解下一个铜铃,“这是我爹的通行令,能开地宫外围三道铁门。你拿着。”
她没接:“你不怕我拿去告发你?”
“怕。”他把铃塞进她手里,“但你要是不去,就没人能阻止她了。”
她低头看着那铜铃,表面氧化发黑,背面刻着一行小字——
“火起时,击铃三声。”
她捏紧铃铛,抬头:“你爹想让谁听见?”
裴少卿没回答,只说:“下个月十五,地宫北门,子时三刻。”
她点点头,把铃塞进暗袋。
刚要走,忽然停下。
“你刚才装鬼,用的气囊哪儿来的?”
“宫里匠作局。”
“哪个匠作局?”
“东六所,第三间。”
她记下了。
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明天开始,我要在拾味坊后厨挖条暗道。”
“你要自己修?”
“不。”她笑了笑,“我要让工部派人来修——就派今天这三位。”
裴少卿看着她背影,忽然觉得这女人不是在挖地道。
她是在给自己铺登天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