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刮过宫墙,她刚迈出第三步,手腕就被扣住了。
力道不大,但稳。
她没回头,只把袖口往回缩了半寸,免得沾了灰的铁券硌到人。
“太子殿下,您这半夜抓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算不算私闯民宅?”
“你不是民。”萧景珩声音压着,“你是祸。”
她轻笑一声,正要甩手,却被他直接拽进了东宫角门。暗卫无声合拢,门落锁的咔哒声像剪刀剪断了外面的月光。
屋子里没点灯,只有铜炉里一点红炭,照得四壁影子乱晃。她扫了一眼——书案上摊着卷泛黄的纸,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你带我来这儿,就为了看这破纸?”她往案边一靠,指尖刚碰到纸角,就被他一把拍开。
“别碰。”
“哟,”她收回手,歪头看他,“上次捂嘴,这次拍手,太子殿下今晚挺忙啊?”
他没接话,只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从内襟抽出一块布巾,一层层解开。
里面是半卷残页,字迹歪斜,墨色发褐。
他把它铺在案上,手指点了最中间一行。
她凑近一看,念出声:“灯不灭,国不宁;血不祭,魂不宁。皇嗣一脉,承命断灯。”
念完,她抬头:“所以呢?”
“下月十五,铜雀灯芯燃尽。”他声音冷,“太后要献祭姜家女子,以血熄灯。但灯阵认的不是姜姓,是皇族血脉。”
她“哈”了一声:“那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又不是龙椅上生的。”
“你不是。”他盯着她,“可我知道你不是原主。你没中过毒,也没死过。你从一开始就在装。”
她脸上的笑没掉,眼神却沉了半分。
“所以呢?”她又问。
“所以我得替你死。”
她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撞到身后的架子。
“萧景珩,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她抹了把眼角,“你堂堂太子,金尊玉贵,说要替我死?你当我是那种看完英雄赴死就哭着扑进他怀里说‘你不许走’的傻白甜?”
“这不是感情。”他声音没起伏,“是规则。灯阵只认皇族血,姜家女只是媒介。只要我割血断灯,就能破局。”
“然后呢?”她逼近一步,“我活下来,天天梦见你躺地上那副样子?还得逢年过节给你烧纸说‘多谢您替我死’?”
他没说话。
她抬手,直接抽了他腰间佩剑。
寒光一闪,剑尖扎进自己左掌。
血“滴答”落在残页上,晕开几个字。
“现在呢?”她举着血手,“我流了皇族的血没有?灯阵认不认?”
他瞳孔一缩,猛地夺剑,剑刃划过她掌心,又深了半分。
她疼得吸了口气,却还在笑:“要灭灯,也得由我来。”
“你疯了。”
“我没疯。”她甩了甩手,血珠溅到他脸上,“我只是不想谁替我死。谁都不行。”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转身,从柜底抽出一张图。
“这是地宫北侧的密道结构。”他摊开,“工部批红后日就下,你的人能进。”
她眯眼:“你早知道?”
“我守了十年。”他声音低,“先帝死前那晚,我听见他说‘灯灭人亡’。从那天起,我就在找能破灯的人。”
“然后找到了我?”
“不是我找到你。”他看她,“是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她没接话,只把掌心按在图上,留下个血印。
“行。”她说,“那咱们就一起把这灯,给它掐了。”
——
铜雀台,子时三刻。
风从地缝里钻出来,带着硫磺味。
她穿着夜行衣,手里拎着个奶茶杯——特制的,杯壁夹层灌了蜂蜡和银粉,能隔毒。
萧景珩跟在她身后,腰间佩剑没出鞘,手却一直按在剑柄上。
台中央,铜雀灯悬在铁架上,灯芯红得发黑,像块烧透的炭。
太后站在灯下,一身素白,脸上裹着纱,只露出一双眼。
“来了。”她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你脸都烂了,还不歇着?”姜拾拾把奶茶杯往灯下一扣,“非得站这儿当气氛组?”
太后没动气,只抬手一挥。
两侧暗处涌出八名黑衣侍卫,刀出鞘,围成半圆。
“灯需姜血,剑需皇骨。”太后盯着她,“今日,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姜拾拾看了眼萧景珩。
他微微摇头。
她懂——他想自己上,想替她挡。
她没理他,往前一步,举起剑。
“要灭灯,何必人死?”
话音落,剑尖直取灯线。
那根铜丝细得几乎看不见,连着灯芯和地底机关。
她手腕一挑,剑刃擦着铜丝掠过——
“叮!”
一声轻响。
铜丝断了。
刹那间,地面震动,地砖裂开,火柱从缝隙喷出,直冲屋顶。
热浪扑脸,她后退两步,脚跟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
太后尖叫着后退,却被火舌卷住裙角,整个人踉跄着跌向地缝。
“你早知密道!”她嘶吼,手抓着边缘,指甲崩裂。
姜拾拾站在火光前,低头看她。
“你说对了。”
她顿了顿,嘴角一勾。
“我等这一天,比你想象的久得多。”
太后手一滑,坠入火坑。
轰——
火光冲天,映得整座铜雀台像烧红的铁炉。
姜拾拾转身,发现萧景珩正盯着她,眼神复杂。
“你早就知道密道能引爆?”
“不然我挖祖坟干嘛?”她甩了甩剑上的灰,“你以为我真为找免死金牌?”
他没说话,只把剑收回鞘。
她抬手,把奶茶杯从灯上拿下来。
杯底沾了点黑灰,她用指甲刮了刮,闻了闻。
“嗯,还是辣椒味。”
她抬头,冲他一笑。
“下次别想着替我死。”
“我要是想呢?”
“那我就把你的太子印拿去刻章,卖周边。”
他愣了下,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禁军赶来了。
她把剑插回腰间,拍拍手。
“走吧。”
他没动。
“你到底是谁?”
她脚步一顿。
风吹起她的发,露出耳后一道浅疤。
她没回头,只说了句:
“一个不想再被人当祭品的。”
脚下一滑,石板松动。
她伸手去抓墙,指尖擦过一块凸起的砖。
砖缝里,卡着半片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