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王府被御林军围得铁桶一般,昔日门庭若市的亲王府邸,如今鸦雀无声,如同一座巨大的、华丽的坟墓。京城上空,关于北辰王通敌叛国、科举舞弊的滔天罪行已然传得沸反盈天,民怨沸腾,士林激愤,要求严惩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然而,就在这风口浪尖之上,一桩更为阴毒、更触及帝王逆鳞的阴谋,在深宫禁苑之中,悄然酝酿成熟。
夜色深沉,宫灯摇曳。冷宫区域偏僻荒凉,一处久无人居、据说曾与赵庚生母慧妃有些许关联的旧殿苑外,两名被蔡庸暗中收买的太监,正鬼鬼祟祟地按照指示,在一棵老槐树下奋力挖掘。
“快些!再深点!”其中一个嗓音尖细,紧张地催促着。
“这地方邪性得很,赶紧弄完赶紧走……”另一个嘟囔着,锄头磕到硬物,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有了!”两人精神一振,连忙用手扒开泥土,挖出一个桐木雕刻的人偶!
那人偶雕刻粗糙,却明显能看出穿着龙袍的形态,胸前贴着明黄色的纸条,上书皇帝的生辰八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人偶周身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心口、额头等要害之处,更是深可见木!
在人偶旁边,还埋着几道画满诡异符咒的黄纸符。
“快!按吩咐,把这东西‘不小心’露给巡夜的侍卫看到!”为首的太监将人偶和符咒塞给同伴,自己则赶紧将土回填。
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片刻后,一队巡夜侍卫经过此地,只听一声恰到好处的“惊恐”尖叫划破夜空!
“啊——!这是什么?!”
侍卫们立刻警觉地围拢过去,只见那名太监瘫软在地,手指颤抖地指着刚刚“无意”中踢开的松软泥土,以及那半露出来的、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和符咒!
火把的光芒照亮那狰狞的人偶和清晰的生辰八字,所有侍卫瞬间脸色大变,倒吸一口凉气!
巫蛊厌胜!宫廷最忌讳、最恶毒的诅咒之术!诅咒的对象,竟是当朝天子!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速报统领大人,急奏陛下!”侍卫长声音都变了调,冷汗涔涔而下。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如同瘟疫般直抵深宫。
皇帝此刻刚服下安神汤,正准备歇息。连日来的北境军报、科举风波、尤其是赵庚“通敌”一事,让他心力交瘁,头痛欲裂。
掌印太监连滚爬爬地冲入寝殿,甚至来不及通传,扑倒在地,声音凄厉恐惧,如同见了鬼一般:“陛下!陛下!不好了!冷宫……冷宫那边……挖……挖出……”
皇帝被惊得猛地坐起,怒道:“慌什么!成何体统!挖出什么了?!”
“挖出……挖出巫蛊人偶!诅咒陛下您的啊!”太监涕泪横流,几乎语无伦次,“浑身扎满了针……还有您的生辰八字……就在……就在慧妃旧苑附近……”
“什么?!”皇帝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随即涌上不正常的潮红。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的宫人,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嘶哑颤抖:“在哪?!给朕拿来看!快!”
当那具充满恶意诅咒的桐木人偶和符咒被战战兢兢地呈到御前时,皇帝只看了一眼,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清晰的八字,那密密麻麻的银针,无一不在刺痛他的眼睛和神经!
“反了!反了!真是反了!”皇帝猛地挥手打翻内侍捧着的托盘,人偶和符咒散落一地。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东西,双目赤红,几乎要喷出火来,“查!给朕查!是谁!是谁如此恶毒!竟用这等魇镇邪术来诅咒朕!”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巫蛊之术,历来是宫廷大忌,是最阴毒、最令人恐惧的挑战皇权的方式。
“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寝殿内跪倒一片,人人自危。
很快,初步“调查”结果就以惊人的速度“呈现”上来。
“启禀陛下,”负责宫廷守卫的统领跪地禀报,声音发颤,“经查,那埋藏人偶之处,土壤新鲜,应是近日所为。且……且在附近发现了一小片衣料碎片,经尚衣监辨认,其质地、纹样……似是……似是年初江南进贡的云锦,当时陛下曾赏赐给……给北辰王府一批……”
“北辰王府?!”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骇人。
“是……而且,据一些老宫人模糊回忆,慧妃娘娘在世时,似乎……似乎对某些民间符咒之术有所涉猎……”另一个声音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将恶毒的联想悄然种下。
赵庚的生母!赵庚的赏赐!赵庚的王府!
所有的线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刻意牵引着,再次精准无比地指向了那个已经被打上“叛国”“舞弊”标签的北辰王!
“好啊!好一个赵庚!”皇帝踉跄一步,被内侍慌忙扶住。他喘着粗气,眼中是前所未有的震怒、失望,以及一种被最亲近之人背叛诅咒的深寒与恐惧!
“通敌叛国!科场舞弊!如今还要用这等魇镇邪术来诅咒朕死!他这是恨朕入骨!他是要朕死!要夺朕的江山啊!”皇帝的声音充满了癫狂的恨意,“朕是他的君父!他竟敢……他竟敢……”
极致的愤怒过后,是一种心灰意冷的冰寒。皇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挥了挥手,声音疲惫而充满杀意:“传旨……北辰王赵庚,罪恶滔天,罔顾人伦……革去所有爵位官职……打入……打入宗正寺狱!严加看管!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宗正寺狱!那是关押犯罪宗室的地方,一旦进去,几乎等同于宣告了政治生命的终结,甚至物理生命的终结!
“陛下,那王府其他人……”蔡庸不知何时已来到殿外,适时地低声请示。
“查!继续给朕彻查!所有关联人等,一个都不许放过!”皇帝闭上眼,无力地瘫坐在龙椅上。
当夜,一队如狼似虎的宗正寺差役和御林军,持着最新的圣旨,再次撞开了北辰王府的大门。
这一次,不再是软禁,而是正式的逮捕。
赵庚身着亲王常服,立于庭院之中,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差役手持镣铐向他走来。清明的哭喊声、王府仆役的惊恐尖叫声,仿佛都离他很远。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为首的官员,扫过那些熟悉的、此刻却写满冷漠或恐惧的面孔。
科举泄题,通敌叛国,巫蛊诅咒。
三桩大罪,一桩比一桩致命,一桩比一桩恶毒。如同三座大山,轰然压下,不留丝毫缝隙。
“王爷,奉旨行事,得罪了。”宗正寺丞冷着脸,一挥手。
冰冷的镣铐,锁上了他的手腕。
赵庚没有挣扎,没有辩解。他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这座熟悉的王府。只是在被押解着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地、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书房的方向。
那里面,有他被搜检后残留的、关于北境马瘟的分析笔记,有那封来自岳阳、提及“水源草料”的信件,还有那包……未曾用完的安神香。
“带走!”
北辰王府的大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落锁的声音,沉闷得如同丧钟。
京城最大的亲王,一夜之间,沦为阶下之囚。
消息传出,举朝震惊。这一次,连最后一丝怀疑的声音也彻底消失了。三罪并罚,证据“确凿”,陛下盛怒,谁还敢为赵庚发声?
昭王赵喆在东宫,听着心腹的密报,脸上终于露出了彻底放松的、扭曲的笑容。
“大局已定。”他轻声道,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蔡庸抚须微笑,眼中满是得意与阴狠:“殿下放心,宗正寺狱里,老臣也早已打点妥当。他赵庚,插翅难飞!”
而此刻,被投入阴暗潮湿宗正寺狱的赵庚,独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镣铐沉重。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绝望的气息。
窗外,月光凄冷。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腕间冰冷的铁镣,嘴角却忽然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巫蛊?
对方果然用上了这最后、也是最恶毒的一招。彻底激怒皇帝,断绝所有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