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像生锈的针，扎在老宅斑驳的木门上。林深攥着黄铜钥匙的手心沁出冷汗，钥匙孔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门后应和。
“吱呀——”木门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像老人在磨牙。客厅中央的红木圆桌蒙着半指厚的灰，十二把太师椅沿桌而放，椅背上的雕花纹路在昏暗天光里扭曲成狰狞的脸。林深踢到脚边的藤箱，箱盖“啪”地弹开，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寿衣，藏蓝色的绸缎上绣着的缠枝莲，在阴湿的空气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表哥？”二楼传来断续的呼唤，像浸了水的棉线在拉扯。林深猛地抬头，楼梯扶手上的铜环在阴影里晃了晃，仿佛刚刚有人碰过。他记得母亲说过，小姨去世前就住在二楼东厢房。
踏上第三级台阶时，木板突然下陷半寸。林深低头，看见楼梯板的缝隙里嵌着半片指甲，粉白色的月牙上还沾着暗红的血渍。他踉跄着往上跑，楼梯转角的穿衣镜里闪过个模糊的影子——灰布衫，梳着圆髻，可镜面上明明蒙着厚厚的灰，怎么会映出人影？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门轴上的红漆剥落得像溃烂的皮肤。林深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樟脑和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梳妆台上的铜盆里盛着半盆黑水，水面漂浮着几根灰白的头发。墙角的木架上摆着个青花罐，罐口用红布封着，布面上绣的符咒已经褪色，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孔。
“滴答，滴答。”屋顶传来滴水声，落在地板上洇出深色的圆斑。林深抬头，看见天花板的裂缝里渗出粘稠的液体，在墙纸上画出蜿蜒的小溪，最终汇聚成小姨的脸——她临终前浮肿的脸，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挂着黑红色的涎水。
“把罐子还给我……”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衣柜里的衣服突然剧烈晃动，仿佛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挣扎。林深转身想跑，却被门槛绊倒，额头撞在门框上。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流下，他伸手一摸，指尖沾着的不是血，而是黏腻的、带着铁锈味的黑汁。
青花罐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红布散开，露出里面蜷缩的东西——那是个用麻绳捆着的布偶，穿着小姨的蓝布衫，心口插着三根锈针。布偶的眼睛是用黑豆缝的，此刻正幽幽地盯着他。
地板开始震动，十二把太师椅在楼下整齐地转动，椅面朝向门口，像是在等待客人入座。林深抓起布偶冲向楼梯，却发现楼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冰冷的墙，墙上布满指抓的血痕，层层叠叠写着同一个字：留。
“留在这里陪我呀……”小姨的声音贴着他的后颈，带着潮湿的霉味。林深猛地回头，看见布偶的头转了一百八十度，黑豆眼睛里流出暗红色的汁液，顺着脸颊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像火。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格子。林深突然发现，那些格子和老宅的平面图一模一样，而他正站在东厢房的位置。更可怕的是，每个格子里都画着个小小的布偶，心口插着针，姿态和此刻的他分毫不差。
布偶的嘴角咧开，露出用红线缝的笑容。楼下的太师椅发出“吱呀”的轻响，像是有人轻轻坐下。林深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拿起地上的针，缓缓刺向布偶的心口——不，是刺向自己的心口。
他最后看到的，是穿衣镜里映出的景象：十二把太师椅上都坐了人，灰布衫，圆髻，脸上带着和布偶一样的笑容。而他自己，正坐在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心口插着三根锈针，嘴角的红线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第二天清晨，邻居发现老宅的门大开着。客厅里积着厚厚的灰，十二把太师椅整齐地空着，只有红木圆桌中央，放着个用红布盖着的青花罐。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板上画出空荡荡的格子，像是谁刚刚离开，又像是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