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将林琳瞬间冻僵在原地。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腕，却被安宁公主更紧地握住，甚至暗中被轻轻捏了一下，仿佛在传递某种信号。
林琳心脏狂擂，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完蛋了两个大字循环播放。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头埋得极低：“奴…奴才参见王爷！”
旁边的安宁公主脸色瞬间煞白，但那苍白中似乎又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惊慌失措。她像是受惊的小鹿般松开手，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王叔……”
萧绝的目光先是落在安宁公主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安宁近日气色倒似好了不少，都有闲情逸致在此处……与太监执手相谈了？”他特意加重了“执手”二字。
安宁身子微微一颤，睫毛上迅速染上湿意，声音愈发柔弱：“侄女不敢……只是，只是偶遇……他前几日冲撞了侄女，今日特来请罪，侄女见他可怜，便多问了几句……”她将责任轻巧地揽到自己身上，塑造了一个过分善良心软的形象。
“偶遇？请罪？”萧绝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质疑，他的视线转而落到跪伏在地的林琳身上，锐利如鹰隼，“慈宁宫的人，请罪都请到需要屏退左右、执手私语的地步了？小林子，你倒是很会‘请罪’。”
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林琳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王爷明鉴！奴才万万不敢！奴才只是……只是感念殿下仁慈，特来谢恩，绝无半分逾越之心！殿下仁善，皆是奴才的错！”她急中生智，顺着安宁的话往下说，心里却觉得无比憋屈。
“哦？谢恩？”萧绝踱步上前，玄色靴子停在林琳眼前，居高临下，“冲撞了本王，又冲撞了公主。小林子，你的差当得，可真是‘惊心动魄’。抬起头来。”
又是这道催命符！林琳绝望地闭了闭眼，认命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萧绝审视着她因惊恐而愈发显得苍白的小脸，目光锐利如刀。他确实很好奇，这个小太监，还有撷芳殿这个越来越不安分的侄女，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尤其是安宁那副故作姿态的模样，让他莫名烦躁。
“王叔，”一旁的“
安宁公主忽然鼓起勇气，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倔强地解释道，“此事真的不怪他，是侄女……是侄女见他手伤未愈，心生怜悯。他并未有任何失礼之处，请王叔明察。若王叔要责罚，便责罚侄女好了。”
萧绝的目光淡淡扫过安宁，将她那点小心思看得分明，心中冷笑更甚。他语气更冷了几分：“公主金枝玉玉叶，怜悯一个奴才本是仁心，但过度关注，甚至屏退左右私下接触，便是失了体统！看来是平日太过清闲，忘了自己的身份。回头本王会禀明太后，为你多加几位嬷嬷，好生教导宫规礼仪！”
安宁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像是被严厉斥责后大受打击，眼圈迅速泛红，晶莹的泪珠要落不落，显得无比脆弱无助又委屈，她低下头，肩膀微微抖动，啜泣道：“侄女……知错了……”
林琳看在眼里，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气愤，还夹杂着一丝对安宁的感激。这摄政王也太不近人情了！安宁公主明明那么善良柔弱，他却如此苛责！
萧绝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安宁那过于刻意的表演，让他心中的厌烦达到了顶点。他不再看她，目光重新锁死林琳：“既然公主为你求情，本王便再‘信’你一次。小林子，”
“奴才在。”
“你说你只是来谢恩请罪，”萧绝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带着致命的威胁，“那你方才，与公主私下还谈论了些什么？一五一十，说给本王听听。若有一句虚言……”
林琳的心脏猛地收缩。谈论了什么？难道能说在聊边关战事吗？是公主先问的！但她能说出来吗？说出来岂不是坐实了公主打探朝政？她急得后背瞬间又被冷汗浸透，大脑飞速运转，却一片混乱。她忽然意识到，安宁之前问那个问题，本身就极不寻常！
“奴…奴才……”她支支吾吾，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她感觉自己被夹在了摄政王的刀和公主无形的网中间，进退维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太监急匆匆从花园外跑来，跪倒在地禀报：“启禀王爷，太后娘娘凤体突然有些不适，传召王爷即刻前往慈宁宫商议事宜！”
这突如其来的传召如同天籁，暂时打断了萧绝的逼问。他眉头微蹙，看了一眼传话的太监，又冷冷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林琳和一旁“啜泣”的安宁。
他沉默了片刻，空气中的压力却丝毫未减。最终，他冷哼一声：“今日算你运气好。”
他对着安宁冷声道：“还不回你的撷芳殿去？日后若无要事，少在外走动。记住你的本分。”
“是，王叔……”安宁低声应道，声音带着哽咽，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飞快地、极其隐晦地瞥了萧绝一眼，然后才在侍女的搀扶下，楚楚可怜地离去。
萧绝的目光最后落在林琳身上，如同冰冷的镣铐：“你也滚回慈宁宫当差。今日之事，若有半句风言风语传出去……”他没有说完，但其中的杀意不言而喻。
“奴才不敢！奴才万万不敢！”林琳赶紧保证。
萧绝不再多言，拂袖转身，带着一众官员和侍卫，大步流星地朝着慈宁宫方向而去。
直到那令人窒息的威压彻底消失，林琳才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她摸着冰凉的脸，心里后怕不已，但隐隐的，又觉得刚才安宁公主的表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那种情，那话语，仔细回想起来，好像并不完全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助？
她失魂落魄地爬起来，也顾不上取什么花了，踉踉跄跄地往慈宁宫跑。
回到慈宁宫，气氛果然有些异样。宫人们脚步匆匆，面色凝重。林琳悄悄回到自己的位置，低眉顺眼，努力降低存在感。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内殿的门开了。御医率先告退，紧接着，摄政王萧绝走了出来。太后的心腹苏嬷嬷恭敬地送他出来。
萧绝的脸色依旧冷峻，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在经过殿外廊下时，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垂首站在角落的林琳。
林琳感觉到那视线，头皮一阵发麻，把头埋得更低了。
萧绝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慈宁宫。
又过了一会儿，苏嬷嬷走了出来，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林琳身上。
“小林子，”苏嬷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太后娘娘传你进去。”
又传？！林琳简直要摆烂了。太后刚“病”了一场，摄政王刚走，怎么就突然要见她？
在周围太监们各异的目光中，林琳硬着头皮，跟着苏嬷嬷再次走进了那间奢华却令人窒息的內殿。
殿内熏香袅袅，太后并未卧榻，而是斜倚在软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神色确实有几分慵懒，但眼神却清明得很，甚至带着一丝锐利和……冰冷的玩味。
她挥退了左右，只留下苏嬷嬷在旁。
殿内安静得可怕。
太后打量着跪在下方、吓得瑟瑟发抖的林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却更添了几分阴沉的压迫感：
“方才摄政王过来，同哀家说了件‘趣事’……关于你，和撷芳殿那个不安分的小贱人。”
太后凤目微眯，红唇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她倒是会找机会，拿着哀家宫里的人作筏子，想去招惹不该惹的人。小林子，告诉哀家，她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甘心被她当枪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