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土地也变了颜色。外围的土是灰黄色的，干硬得像石头，可到了这里，土变成了暗红发黑的颜色，踩上去软软的，偶尔还能听见“噗”的一声，像是从地下传来的闷响。
空气里的血腥气也浓了些，不再是若有似无的，而是清晰地钻进鼻子里，让人胃里发翻。
就在他们的脚完全踏入这片暗红土地的瞬间，眼前的景象突然晃了一下。
刺目的阳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灰黑色。阴风“呼呼”地刮着，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草叶，打在脸上像小刀子。
更恐怖的是，脚下的土地突然变软，变成了粘稠的泥沼，泥沼是暗红色的，不断冒着泡泡，泡泡破的时候，会发出“滋滋”的声音，还带着一股腥臭味。
“啊！”叶茵尖叫了一声，差点摔进去。她的脚陷进了泥沼里，拔出来的时候，裤脚上沾着暗红色的泥，像血一样。
阳春赶紧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抬头一看，心脏猛地一沉——泥沼里，无数人影正在无声地沉浮、挣扎。
那些人影穿着各个时代的衣服，大多是破烂的囚服。
有的穿清朝的囚衣，辫子散在泥里，脖子上还锁着木枷，枷上的木头已经朽了，却还牢牢地套着。
有的穿民国的灰色囚服，胸口有一个黑洞洞的枪眼，暗红的血从枪眼里渗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泥沼。
还有的穿现代的衣服，手脚上戴着生锈的手铐脚镣，镣铐在泥沼里拖出长长的痕迹。
更吓人的是，有的影子没有头，双手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头颅，头颅的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盯着阳春和叶茵。
有的影子断了胳膊，只剩下一只手，在泥沼里胡乱抓着，像是想抓住什么救命的东西。
还有的影子半边身子都烂了，露出里面的骨头，却还在挣扎着往上爬。
整个画面像一幅地狱浮世绘，没有声音，只有人影无声的挣扎和阴风的呼啸，却比任何声音都让人恐惧。
是幻境。阳春立刻反应过来——这是红煞残留的怨念制造的幻象，目的是扰乱他们的心神，让他们自乱阵脚。
“别看，闭上眼睛。”阳春低吼一声，一把将叶茵拉得更近，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守住自己的意念，别被它影响。它是想让你害怕，你越怕，它越能钻空子。”
叶茵吓得脸色惨白，紧紧闭着眼睛，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她是入殓师，见惯了死亡，见惯了遗体，可那些都是静止的，是没有“痛苦”的。而眼前的幻象，是活生生的、身临其境的地狱，那些人影的痛苦和绝望，几乎要把她的理智撕碎。
她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了血腥味，才勉强没让自己哭出声。
阳春体内的业火被这强烈的怨念刺激得更躁动了。脏腑的灼痛感骤然加剧，疼得他弯下腰，冷汗滴在泥沼里，瞬间被吞没。
但同时，一股微弱却滚烫的热流从丹田升了起来，顺着他的四肢蔓延，最后在他和叶茵的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屏障。
屏障刚一形成，阴风就撞了上来，发出“滋滋”的声音。那些试图靠近的人影一碰到屏障，就立刻化为一缕黑烟，消失在泥沼里。
屏障很薄，偶尔会因为阳春力气不足而闪烁，像风中的烛火，但好歹挡住了那无孔不入的怨念和阴寒。
“阿春……我怕……”叶茵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阳春的衣服。
“别怕，有我在。”阳春的声音也在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疼。
他能感觉到，那股怨念还在增强，幻境还在变——泥沼里的人影越来越多，挣扎得越来越剧烈，有的已经快爬到他们脚下了。
就在这时，阳春的目光突然被泥沼中央吸引了。
那里的雾气最浓，浓得像黑色的墨，旋转着，像一个小小的漩涡。在漩涡的中心，一点刺目的鲜红，缓缓地浮现出来。
是一身血红旗袍。
旗袍的料子看起来很顺滑，像是丝绸的，却沾满了暗红色的泥，可那些泥却一点都不脏，反而像是绣在旗袍上的花纹。旗袍的领口、袖口都绣着精致的花纹，因为雾气太重，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只觉得那花纹繁复而诡异。
是那个女人，就是在鬼市角落里，坐在小马扎上，一张一张数冥币的那个诡异女人。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泥沼中央，脚下的暗红泥沼对她没有丝毫影响，她的身姿很直，旗袍的裙摆垂在泥沼里，却没有被沾湿分毫。
浓重的阴雾笼罩着她的脸，看不清五官，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柔和的下颌线。
可阳春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她那两道阴冷的目光正穿透雾气，落在他和叶茵身上。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无尽的嘲弄和怨毒。
女人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是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手指纤细，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是用血染的。她的手指间，捻着一张东西——是一张冥币。
那冥币的边缘焦黑，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纸质粗糙，上面印着模糊的“天地银行”四个字，还有几个看不清的符号。
阳春的心猛地一沉——这冥币的材质，和他在007号炉门上发现的符箓残页一模一样，和白雪死亡档案里附的那张冥币，也一模一样。
女人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冥币在阴风中飘了起来，缓缓地朝着阳春和叶茵的方向飞来。
就在冥币快要碰到业火屏障时，阳春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很轻，是个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冷：“阳家的人……又来多管闲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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