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观察者”首席技术官的声音，如同手术刀划过玻璃，冰冷、尖锐，不带一丝人类的温度。
他站在台上，身后那张覆盖全球的蓝色数据网络图，像一张缓缓收紧的巨网，让在场的许多中小势力代表，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窒息。
“我们将其命名为——‘天穹’系统。”
技术官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没有焦点，像是在俯瞰一堆无意义的数据。
“‘天穹’系统将以二十四颗同步轨道卫星与遍布全球的七千二百个基站为基础，构建一个无死角的概念能量场。任何超过预设阈值的、非报备的个体能量波动，都将被实时捕捉、定位、分析。”
他的声音在死寂的会场里回荡。
“这并非监视，而是保护。是为了防止下一个‘伦敦撕裂事件’，下一个‘东京湮灭之日’的重演。是为了让那些无法保护自己的普通天赋者，不必活在对‘行走天灾’的恐惧之中。”
冠冕堂皇。
他将赤裸裸的全球监控，包装成了维护世界和平的“必要之恶”。
话音落下，会场内响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我同意！我们受够了那些怪物把我们的城市当作战场！”
“力量必须被监管！否则就是暴政！”
许多来自中小势力的代表，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认同。他们是秩序的拥护者，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秩序的受益者，更是强大个体肆意妄为时，最先被碾碎的蝼蚁。
“观察者”这一手，玩得极其漂亮。他们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将顾远这种不受控的强者，直接打成了“世界公敌”的预备役。
苏清影的指甲以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她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他们在孤立我们，用所有弱者对强者的恐惧，来给我们套上枷锁。”
顾远却只是端着一杯清水，轻轻晃动着，看着台上那个冰冷的男人，眼神平静，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滑稽戏。
就在这时，主持人宣布：“感谢‘观察者’的精彩提案。下一位，有请‘远星科技’的代表，林薇薇女士。”
唰——！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顾远这一桌。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一个扎着双马尾，穿着一身可爱哥特萝莉裙，看起来最多不过十六七岁的娇小少女，兴高采烈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
“到我啦到我啦！”
她一边挥舞着小拳头，一边迈着轻快的步伐跑向演讲台，那活泼的样子，跟这个严肃到压抑的会场，格格不入。
“搞什么鬼？远星科技派了个未成年上来？”
“这是研讨会，不是cosplay派对！”
“东方魔王是没人了吗？”
会场里响起一阵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观察者”席位上的几人，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苏清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唯有顾远，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知道，这群自诩精英的家伙，马上就要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了。
林薇薇站定在演讲台上，她的小腿甚至还有些够不着地，需要微微踮脚才能看到台下的众人。她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圈，然后拿起话筒，清了清嗓子。
刚才还活泼跳脱的气质，在拿起话筒的瞬间，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专业与自信。
“大家好，我是远星科技首席技术官，林薇薇。”
她的声音清脆，但通过扩音设备传遍全场，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穿透力。
“刚刚听完‘观察者’的‘天穹’系统，我个人表示……非常失望。”
一句话，全场哗然。
失望？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竟然敢公开说对“观察者”的划时代构想感到失望？
那位金丝眼镜的技术官，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冰冷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林薇薇身上。
林薇薇无视了所有人的反应，自顾自地在操作台上一顿操作。她身后那张代表着“天穹”系统的蓝色巨网，瞬间被一个巨大的红色“×”覆盖，然后消失不见。
取而代代之的，是一行鲜红的大字。
【暴政，始于以安全为名的每一次妥协】
“‘天穹’系统，本质上，是要求全世界所有天赋者，都交出自己家门的钥匙，然后寄希望于掌管钥匙的‘观察者’，永远是一个圣人。”
林薇薇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犀利的锋芒。
“这从逻辑上就是个笑话！谁来监管监管者？当‘天穹’系统捕捉到一位‘观察者’高层的能量异常时，它会发出警报吗？还是会‘系统维护’？”
“更可笑的是，这种集中式的监控，本身就是最大的安全漏洞！一旦被更高明的技术攻破，或者被内部人员滥用，全世界所有天赋者的秘密，都将成为某些人后花园里的菜，予取予求！”
“我们远星科技认为，真正的安全，不是来自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父’的凝视，而是来自于我们每个人，都能保护自己的能力！”
她双手在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身后的屏幕画面再次变换。
无数个闪亮的光点，在黑暗的背景中浮现，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个个体。然后，这些光点之间，开始链接起一道道柔韧而坚固的金色丝线，最终构成了一面无边无际的、由无数节点共同支撑的金色巨盾！
“我在此，提出‘长城’计划的初始构想——‘分布式概念防火墙’，以及‘个体信息主权协议’！”
“简单来说，我们的技术，不是去监控谁。而是为每一个人，都打造一把属于自己的、绝对安全的‘锁’！一把只有你自己能打开的锁！”
“它能防御一切未经你授权的概念窥探、精神入侵、信息窃取！同时，当真正的威胁出现时，所有节点可以自愿地、临时性地共享算力与防御权限，共同抵御外敌！这才是真正的、属于所有人的安全网络！而不是一个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薇薇的演讲，掷地有声！
会场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提出的这个，与“观察者”截然相反，却又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辉的构想，给震住了。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正是那位“观察者”的技术官。
“你如何证明，你的‘锁’，真的能防住‘小偷’？”
“问得好！”
林薇薇打了个响指，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有没有哪位勇敢的先生或女士，愿意上台来，配合我做一个小小的演示？”
全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无人敢应。
毕竟，这涉及到最私密的精神领域。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看起来像个大学教授的白人老者站了起来：“我来吧。我是日内瓦高等概念研究院的马丁教授，我对你的技术很感兴趣。”
“欢迎！”
马丁教授走上台，林薇薇递给他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看起来像个移动硬盘的银色金属盒。
“教授，您只需要握住它，然后，在脑子里想一件您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马丁教授点了点头，依言照做。
林薇薇则在自己的操作台上，调出了一个模拟程序。
大屏幕上，再次出现了两个数据模型。左边，是一个代表着马丁教授精神世界的、不断变幻的彩色星云。右边，则是一根由“观察者”的【逻辑黑洞】技术模拟出的、充满了吞噬与解析欲望的黑色触手！
“演示开始！”
林薇薇按下回车键！
那根黑色触手，猛地射出，以闪电般的速度，刺向那片彩色的星云！
就在即将接触的瞬间！
嗡——！
一道金色的、半透明的六边形护盾，凭空在星云外层浮现！
黑色触手狠狠地撞在护盾上，非但没能刺入分毫，反而被护盾上流转的金色数据流迅速分解、消融，最终化为一缕青烟，彻底消失！
而从始至终，那片代表着马丁教授精神世界的星云，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产生！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那位马丁教授，更是浑身一震，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小小的金属盒，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他刚才想的，是他年轻时一次学术造假的丑闻，那是他一生的梦魇！而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恶意的力量试图侵入他的脑海，却被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挡在了外面！
“这……这是奇迹！”他失声喊道。
“观察者”的席位上，那位技术官的脸色，第一次变得无比难看，金丝眼镜下的瞳孔，剧烈收缩！
就在全场即将爆发出雷鸣般掌声的时刻——
哐当！！
一声巨响！
“升华之翼”席位上，那个全身超过百分之七十被机械改造的“飞升主教”，猛地一拳砸碎了身前的合金桌面！
他猩红的电子眼死死盯着台上的林薇薇，发出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咆哮：
“异端！这是对人类进化事业最可耻的阻碍！”
“肉体是牢笼！精神也应如此！我们应该打破一切壁垒，拥抱数据与机械的永生！而不是像乌龟一样，给自己套上可笑的‘锁’！这种阻碍信息自由流通的技术，是对全人类的犯罪！”
他霍然起身，狂热地嘶吼道：“我提议！远星科技，必须立刻、无条件地，向全人类共享这项技术！！”
会场的气氛，瞬间从技术研讨，转变成了赤裸裸的威逼！
苏清影脸色一白，立刻就要起身反驳。
一只手，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
是顾远。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没有释放任何威压，也没有说任何狠话，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整个会场所有人的喧嚣，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这个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男人身上。
顾远环视全场，目光掠过“观察者”那张铁青的脸，最后落在了那个狂躁的机械主教身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柄重锤，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远星科技的技术，只为合作伙伴和守护自身而存在。”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谁想用技术来奴役或监控，又或者……”
他的目光，如同利剑，直刺那个飞升主教。
“……打着‘共享’的旗号，行强盗之事。”
“先问过我，答不答应。”
轰！
一股无形的、君临天下的恐怖气场，轰然降临！
那个飞升主教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体内的机械结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那高大的机械身躯，竟被这股纯粹的气势，压得一步一步，不受控制地坐回了椅子上！
全场，安静如鸡。
所谓的鸿门宴，所谓的科技交锋，在绝对的、不讲道理的实力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
研讨会最终不欢而散。
但林薇薇的技术理念，就像一颗种子，以经在许多向往自由的天赋者与组织心中，生根发芽。散会后，苏清影的私人通讯器，几乎被打爆。
就在顾远一行人准备离开会场时。
卡玛兄妹快步从侧面走了过来，他们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顾先生。”
卡玛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焦急。
“我们刚刚感应到……有两股非常强大的气息，正在朝地下藏宝库的方向快速靠近！”
“一股，充满了狂热的、想要将一切都化为焦土的毁灭欲望，是‘苍白之灾’的人！”
他的妹妹接口道，声音里带着恐惧。
“而另一股……”
“更阴暗，更诡异，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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