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端。
暮瞳黑猫——或者说，林琳霖——正深陷在一场虚拟世界的血腥风暴里。
她盘腿坐在电竞椅上，上身只穿了件黑色的运动背心，露出线条流畅却不算夸张的手臂。房间里只开了电脑屏幕附近的一盏微弱壁灯，巨大的显示屏上光影疯狂闪烁，映照着她全神贯注、甚至有些狰狞的脸。指尖在机械键盘上爆发出密集如暴雨的敲击声，配合着鼠标高速移动和点击的脆响，编织成一曲杀戮的交响乐。厚重的电竞耳机牢牢罩住她的耳朵，将外界一切杂音隔绝，只剩下游戏里爆炸的轰鸣、能量武器的嘶吼和角色濒死的惨叫声。
“操！傻逼队友！这都能空大？！眼睛长屁股上了？！”她猛地一砸鼠标垫，对着麦克风就是一顿输出，刻薄的骂声在密闭的耳机里回荡，毒舌功力丝毫不减，“送！就硬送！你家棺材板是按揭的赶着去付首付是吧？！”
屏幕上，她操控的角色一个极其刁钻的走位，险之又险地避开对面致命的合击，反手一套连招，屏幕角落的击杀提示瞬间刷屏。
“呵，废物。”她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属于胜利者的嘲讽弧度，猫瞳紧锁屏幕，准备迎接下一波团战。
就在这一刻——
毫无征兆地。
那股熟悉的、如同深渊底部最粘稠的寒意猛地攫住了她！
不是通过皮肤，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蛮横地、穿透了她的颅骨，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她大脑的正中心！
眼前的游戏画面瞬间扭曲、拉长、变色！绚烂的技能特效变成了流淌的、污秽的暗红色血潮，角色的模型扭曲成痛苦挣扎的哀嚎人形，耳机里震耳欲聋的游戏音效像是被拉闸断電般骤然衰减、扭曲，变成了一种遥远而空洞的、仿佛亿万只虫豸在腐烂物里爬行的窸窣噪音！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呼吸瞬间窒住，血液似乎都在血管里凝固了！
那股“视线”又来了！
冰冷，粘腻，非人。带着一种绝对的、凌驾于万物之上的漠然和审视，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只是显微镜下的一片微不足道的菌斑。这感觉比在便利店那次更清晰，更具有“指向性”，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扫过，而是……**锁定**！
紧接着，一个声音，或者说，一段无法用物理听觉接收的、直接在她意识最深处轰然炸开的“信息流”，如同九天惊雷，撕裂了她所有的思维！
那声音无法形容其音色，非男非女，非老非幼，冰冷得不带一丝活物的温度，却又蕴含着某种古老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韵律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吾之……眷属……需要你……引路人……】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颗沉重的、布满冰刺的陨石，狠狠砸入她的脑髓！眷属！引路人！这两个词带来的冲击远超其他！
“呃啊——！”林琳霖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猛地一把扯下头上的耳机，仿佛那东西正在灼烧她的皮肤。巨大的惯性让耳机砸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世界的声音瞬间回归——窗外城市的微弱噪音，电脑风扇的嗡鸣，游戏里因为角色呆立不动而被击杀的悲鸣音效……但这一切都变得无比遥远、模糊。她的整个颅腔都在嗡嗡作响，回荡着那句冰冷神谕的余波，震得她头皮发麻，眼前甚至出现了片刻的重影和雪花点。
她僵在椅子上，冷汗几乎是瞬间就从额角、后背沁了出来，浸湿了运动背心。手指无意识地痉挛着，指尖冰凉。
眷属……金铭睿！他需要……需要什么？需要我？引路人？！
发生了什么？！圣保罗医院那边出事了？！周宇璐的药？还是别的什么？！那个疯子……！
巨大的、荒谬的、被强行卷入未知事件的愤怒和惊骇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失去控制、被莫名其妙的力量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她猛地喘了几口气，试图压下狂跳的心脏和翻腾的情绪。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凌乱的桌面——键盘、鼠标、散落的游戏卡带、喝了一半的能量饮料瓶……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随意扔在床尾的那件黑色连帽卫衣上。
卫衣口袋鼓出一小块不自然的方形轮廓。
那个娃娃。林家村雨夜，那个诡异黑袍少女塞给她的、精致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克鲁鲁棉花娃娃。
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她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床边，手指探入卫衣口袋。
指尖触碰到那细腻的棉布材质和冰凉的、塑料质感的纽扣眼睛时，她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猛地缩回手，但随即又咬咬牙，粗暴地将那个小娃娃整个掏了出来。
它就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粉色的棉花头发，猩红的纽扣眼睛，做工精良的哥特小裙子。在房间昏暗的光线下，它看起来……依然只是一个做工精致的棉花娃娃。
但是，那股萦绕在它周围的、若有似无的“存在感”却挥之不去。一种冰冷的、非活物的，却又仿佛在“注视”着什么的诡异感觉。
刚才那句直接炸响在她脑海的话……是因为它？因为它和医院里那个大娃娃之间的联系？还是那个神秘的“少女”通过它传递了信息？
“操……”林琳霖低声咒骂，语气里充满了烦躁、厌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她讨厌这种感觉！极度讨厌！
但她更清楚，有些事情，一旦被卷入，就不是一句“讨厌”能脱身的。便利店那晚的恐怖经历，医院监控里看到金铭睿被暴力对待和注射药物的画面，还有那句她被迫说出的、却又诡异地出现在金铭睿小说里的“神谕”……这一切都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而现在，“网”的另一端，那个所谓的“眷属”，似乎正在发出求救信号？或者说，是那个选中了他的“存在”，在向她这个被指定的“引路人”下达命令？
她没有时间细想，也没有时间犹豫。那种心悸和冰冷的预感告诉她，必须立刻去圣保罗医院！
“妈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她一边用最恶毒的语气咒骂着，一边开始了极其粗暴快速的收拾。
她三两下扯掉身上的运动背心，抓过那件连帽卫衣套上，拉链猛地一拉到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随手抓起桌上的SE3手机和那个老旧的、带着发光Logo的MacPro塞进旁边的斜挎包，想了想，又极其不耐烦地、几乎是扔的一样把那个小小的克鲁鲁娃娃狠狠塞进卫衣最里面的口袋，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动作迅猛，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暴躁，完全不见平日的慵懒和刻意的颓废。电竞椅被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她甚至没关电脑，没退出游戏，屏幕上她的角色还在复活倒计时。
“砰！”地一声，她甩上房门，厚重的门板撞在门框上，震得墙壁似乎都抖了一下。她甚至没走电梯，直接冲向了安全通道，厚底马丁靴踩在水泥楼梯上，发出急促而沉重的“咚咚”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如同战鼓擂响，透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急切。
冲出公寓楼，晚风带着都市特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夜色浓稠，路灯昏黄的光线无法完全驱散黑暗，反而在地上拉出无数扭曲诡异的阴影。她甚至没看方向，身体已经本能地朝着圣保罗医院的大致方位开始奔跑。
不是悠闲的走路，不是赶地铁，而是实实在在的、带着急促呼吸的**奔跑**。
卫衣的兜帽被她拉了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黑长直发在帽檐和身后飞扬。她的速度很快，动作带着一种长期锻炼留下的利落和力量感，完全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那般颓废宅女。
风在她耳边呼啸，城市的霓虹在她两侧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片流淌的光斑。她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半是因为奔跑，另一半则是因为那股始终萦绕不散的心悸和那句在脑中不断回响的冰冷话语。
【吾之眷属……需要你……引路人……】
需要我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对抗医院？对付周宇璐？还是……面对更不可名状的东西？
念头纷乱，但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来越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在追赶，又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牵引着她。
就在她穿过一条相对僻静、路灯更加昏暗的小巷，圣保罗医院那熟悉的、灯火通明的建筑轮廓已经在前方若隐若现的时候——
她身后，大约十几米外，小巷入口处那片最浓重的、几乎化不开的黑暗里——
空气仿佛微微扭曲了一下，如同高温下的蜃景。
一道纤细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缓缓地凝聚浮现。
依旧是那身宽大得极不合体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漆黑长袍，将她的身躯完全笼罩，看不出任何曲线，只有一片深沉至极的虚无。袍角无声地垂落，并未接触地面，仿佛漂浮在离地几厘米的空气中。
但这一次，那袍子的颜色似乎……更淡了一些？不再是那种纯粹的、能将视线都吞噬的黑，而是透出一种诡异的、灰蒙蒙的质感，像是年代久远、即将褪色的墨迹，又像是被无形的时光磨损了本质。透过那略显“透明”的袍子，似乎能隐约看到后面巷子墙壁上斑驳的涂鸦，却又模糊不清，更添鬼魅。
夜风似乎绕着她而行，不敢吹拂那片区域，但她那头长及脚踝的、如同凝固火焰般的**粉色长发**，却在没有任何风源的情况下，自根部开始，极其缓慢地、如同拥有生命般**无声地飘荡、流动**起来。发丝舞动的轨迹诡异而优美，带着非人的韵律，在极致的黑暗中划过一道道妖异莫名的弧线，仿佛在编织着什么无形的咒文，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祀。
袍子的兜帽依旧深垂，遮住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片更深的、连黑暗都无法企及的阴影。
然而，在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最深处——
两点猩红的光芒，亮了起来。
那不是反射的光，而是自内而外透出的、冰冷的、纯粹的光源。
如同两颗沉入万年冰狱最底层的、刚刚开始缓慢搏动的**血红星辰**。那红色，浓郁、粘稠、带着一种超越凡俗理解的“生命”力，却又冰冷得足以冻结灵魂。它们一眨不眨，穿透十几米的黑暗，穿透喧嚣的夜风，穿透林琳霖疾跑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心跳声——
**静静地、永恒地、注视着狂奔而去的林琳霖的背影。**
那目光之中，没有任何人类的情感。没有催促，没有嘉许，没有担忧，更没有恶意。只有一种绝对的、亘古的**漠然**。仿佛林琳霖的奔跑，她的焦虑，她的咒骂，她的一切反应，都不过是早已写定的剧本中一个早已预见的环节，引不起丝毫波澜。
她只是在那里。
存在着。
注视着。
如同一个悬挂于现实边缘的、逐渐褪色的古老印记，一个来自不可知维度的冰冷坐标，一个无声宣告着某些进程已然加速、某些界限正在被打破的……**灰色幽灵**。
粉发飘荡，红眸凝视。
林琳霖对此毫无所觉，只是凭着一股本能和那股心悸的驱使，更快地冲向医院的方向。
而她身后的黑暗里，那抹诡异的灰色身影，在她即将冲出小巷、融入医院前广场更明亮一些的光线时，如同被擦去的粉笔痕迹，又一次悄无声息地、彻底地消散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有那被注视过的、冰冷的空气，以及一句依旧在林琳霖脑中嗡嗡作响的命令——
【引路人……】
林琳霖猛地刹住脚步，停在圣保罗医院VIP通道入口附近的一个阴暗角落，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珠从额角滑落，滴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抬起头，警惕地打量着灯火通明却透着森严气息的医院侧门。
心脏还在狂跳，但不仅仅是因为奔跑。
刚才那一瞬间，就在她冲出小巷的前一秒，那股被注视的感觉似乎达到了顶峰，冰冷得让她几乎血液冻结，但随即又突兀地消失了，如同潮水退去。
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的小巷，那里只有一片寻常的、城市夜晚的黑暗，空无一物。
“妈的……幻觉吗？还是……”她低声喘息着，手下意识地按住了卫衣口袋的位置，里面那个小小的娃娃似乎依旧冰凉。
没有时间深究了。医院就在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猫瞳之中重新凝聚起锐利而冰冷的光芒，混合着警惕、烦躁和一丝破罐破摔的狠厉。
整理了一下兜帽，确保自己的脸大部分被阴影遮盖，她不再奔跑，而是像一道贴墙而行的阴影，凭借着对医院监控死角的部分记忆（来自之前潜入监控中心的观察），快速而悄无声息地朝着VIP病房区的方向摸去。
无论刚才那诡异的注视是什么，无论那个灰色身影是否存在，那个麻烦的“眷属”还在里面。而她这个该死的“引路人”，已经被迫上岗了。
她的脚步落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卫衣布料摩擦的细微窸窣，和她自己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
走廊的灯光惨白，如同审判。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