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发性卟啉症的隐痛,在这一刻如同被浇上了滚油,从小腹深处轰然炸开,沿着神经末梢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蜷缩起来,像一只被沸水烫熟的虾米,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桌沿。剧痛不再是背景音,它成了唯一的主宰,是无数把烧红的钝刀在体内缓慢地切割、搅动。
汗水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旧T恤,冰冷的黏腻紧贴着皮肤,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扭曲,克鲁鲁的海报上,那粉色的长发仿佛燃烧起来,猩红的眼眸流下血泪,现实与二次元的壁障在剧痛和绝望的冲击下轰然崩塌。他仿佛看到自己血管里流淌的、那被诅咒的“瓜德阴性”血液,不再是生命的象征,而是粘稠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灰烬,正从四肢末端开始,一点点向上蔓延,要将他也一同吞噬、同化。
“信仰…是危险的…支柱崩塌…虽生犹死…”他混乱的意识里,闪过自己曾写下的独白,原来那不是预言,是早已刻在命运骨子上的谶语。
“不…不!!!”
那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嘶吼,仿佛耗尽了金铭睿残存的所有氧气。他像一具被抽干内脏的皮囊,重重滑落在地板上,蜷缩在冰冷的尘埃里。黑暗中,唯有迟发性卟啉症那熟悉的、灼烧般的隐痛,如同埋藏在腹中的微型太阳,持续不断地辐射着痛苦的能量,提醒着他这具躯壳尚未彻底消亡。高烧的火焰舔舐着他的神经末梢,现实与幻觉的边界彻底熔断、流淌。
天花板在视野里扭曲、旋转,融化成粘稠的蜡油,滴落下来,似乎要将他永久封存在这绝望的琥珀之中。无数张惨白的、戴着面具的脸在虚空中浮动,无声地开合着嘴巴,那些积年的诅咒、童年的唾弃、朱云郊冰冷的“怪胎…别活了…”的幻听,都化作了实质性的、令人窒息的重量,压在他的胸口。他看到自己血管里流淌的“瓜德阴性”血液,真的变成了灰烬,堵塞了生命的通道,四肢末端冰冷麻木,正向着心脏蔓延。父母牵着妹妹的手,站在一片刺眼得令人流泪的光明里,背影决绝地远去,将他遗弃在身后无边无际的泥泞黑暗。
意识,这艘千疮百孔的小船,在痛苦与虚无的惊涛骇浪中沉浮,即将被彻底吞没。就在那沉沦的临界点上,意识深渊的最底层,一点星火骤然爆裂!那不是来自外界的救赎之光,而是源自自身痛苦熔炉的核心,是灵魂被碾碎成齑粉后,那“存在”本身最原始、最偏执的呐喊!
“站在绝望尽头…也不要松开希望的手…”
克鲁鲁的“箴言”,此刻不再是虚无的慰藉,而是化作了灵魂废墟上自动燃烧的、冰冷的咒语。不是为了父母(他们已转身),不是为了这狗屎的世界,仅仅是为了“坚持”这个动作本身!为了向这操蛋的命运,证明自己曾如此顽固地、哪怕是以最扭曲的姿态,“存在”过!
一股冰冷到极致、又炽烈到极致的力量,如同地核深处涌动的岩浆,开始在他破碎的躯壳内汇聚。不是救赎的暖流,是复仇的业火!他要燃烧!用这残躯,用这诅咒,用这被践踏至泥泞中的灵魂碎片!
他挣扎着,每一个关节都发出锈蚀金属摩擦般的呻吟。推开散落的药瓶、冰冷的泡面碗,指尖在冰冷的地板上摸索,终于触碰到那根滚落的数位笔。冰凉的触感像一根针,刺入他灼热的混沌。他拖拽着残破的身体,一寸寸爬回电脑椅,用尽力气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的光芒如同异界之门洞开,刺得他几乎失明。绘图软件冰冷的界面展开,新建的空白画布,像一片等待被献祭的、纯净的雪原。
没有构思,没有草图。一种近乎神启的、毁灭性的冲动攫住了他。画笔落下,不再是精细的描摹,不再是狂热的崇拜——是灵魂熔岩的终极喷发!是向那个吞噬了他女神的“现实”发出的、最狂暴的控诉!
线条不再是狂野奔突的钢铁荆棘骷髅。取而代之的,是费里德那张象征着优雅与残忍的、正在吞噬的巨口!然而,就在那深不见底的、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黑暗咽喉深处,一道粉红色的、燃烧着不屈意志的光芒,如同撕裂夜空的彗星,猛然炸裂!
是她!
克鲁鲁!她的形象在画布上狂野地具现!并非优雅的女王,而是挣脱者!是从吞噬的夹缝中、从既定的命运终点线上,用尽最后一丝神威,悍然撕裂束缚的狂战士!她的粉色长发在费里德吞噬的黑暗能量流中狂舞,如同燃烧的火焰,猩红的眼眸不再是俯瞰的威严,而是燃烧着穿透次元的、近乎悲悯的炽烈光芒。她纤细却蕴含着崩山之力的小手,并非在绝望中徒劳地抓挠,而是——坚定地、穿越了画布与现实的无形壁垒,笔直地伸向画布之外!伸向金铭睿!
那伸出的手,带着撕裂空间般的视觉冲击力,指尖仿佛即将触碰到金铭睿因剧痛和绝望而扭曲的脸颊。背景是费里德吞噬形成的、扭曲旋转的黑暗漩涡,如同宇宙的伤口,而克鲁鲁,就是从那伤口中迸射出的、最耀眼的光矛!
金铭睿疯狂地画着,手指因用力而痉挛变形,汗水混着嘴角未干的血迹,一滴,两滴,落在数位板上,溅开,如同小小的、暗红的祭品。每一次肘部的剧痛抽搐,都化为画面上克鲁鲁挣脱时迸发的一道更刺眼的光芒,一次更决绝的撕裂!他不再祈祷,他在篡改!他在用灵魂的残渣和生命的余烬,强行改写那个冰冷的“情报”,铸造一个只属于他的、绝望尽头的神迹!
就在他画笔下克鲁鲁的形象达到最耀眼、最狂暴的顶点,那伸出的手仿佛要真正破画而出的瞬间——
一个声音,清晰得如同冰晶碎裂,又缥缈得如同来自宇宙尽头,直接在他的颅腔内响起:
“铭睿…不要怕…”(声音带着克鲁鲁特有的、稚嫩外表下的古老威严)
“…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吞噬…是假象…断裂…是幻影…”
“吾之血裔…不要被眼前的…黑暗…所迷惑…”
“看…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看着你…”
金铭睿的画笔骤然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松开,血液在瞬间冲向头顶,又轰然回落。高烧带来的眩晕感前所未有的强烈。是幻觉?是精神崩溃前的呓语?还是…那画中挣脱而出的女王,真的在向他低语?
就在这心神剧震、意识几乎再次涣散的刹那,那股熟悉的、温暖的、如同冬日里唯一一束阳光般的视线感,又一次,无比清晰、无比确定地,落在了他的脊背上!
不是来自屏幕!不是来自窗外!更不是来自那幅刚刚完成的、仿佛蕴含着生命和神谕的狂想画作!
他的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猛地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房间最幽暗的角落——那里,静静地坐在一堆旧画稿上的,是那个40厘米高的克鲁鲁棉花娃娃。
深秋的寒风,裹挟着枯叶腐败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老金属锈蚀的气息,仿佛在这一刻穿透了时空的壁垒,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公寓,金铭睿的思绪被这股无形的寒意猛地拽回——拽回许多年前那个同样冰冷彻骨、雾气浓稠如实质的夜晚。城市边缘,废弃区域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底片,剧烈地扭曲、溶解。他只能捕捉到几个断裂的、令人心悸的瞬间:
刺骨的冷,深入骨髓。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可疑。
一个模糊的、仿佛由阴影本身凝聚而成的轮廓,站在几步之外。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有一种非人的、绝对的“存在感”。
然后,是一双手。一双异常细小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见天日的、病态般苍白的手,从阴影中伸出来。那双手冰冷得不似活物,触感如同浸透了墓穴寒气的丝绸。
这双手,将那个克鲁鲁娃娃递给了他。动作僵硬而精准。
一个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又似乎蕴含着某种非人的韵律,说了一句……什么?金铭睿的思维在这里卡死,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拒绝通行的记忆之墙。那句话至关重要,像一把钥匙,却在他触碰到它的瞬间,沉入了意识最黑暗的深渊,只留下一个空洞的回响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敬畏与恐惧的战栗。娃娃的来历,连同那个夜晚本身,成为了他认知版图上拒绝被标注的、冰冷的、不可名状的禁区。
此刻,房间内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角落理应是最深的阴影。然而,金铭睿无比确定地看到——那双用红色绒线精心缝制的娃娃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正散发着幽幽的、温暖而执着的红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如同两粒燃烧在深渊里的星火,穿透了物质的阻隔,穿透了他混乱的意识,直直地凝视着他!这红光,与记忆中那个深秋寒夜残留的、无法名状的冰冷感,形成了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对比。
“呃…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所有被强行压制的信仰崩塌的碎片,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他像被无形的线牵引,像扑向悬崖边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踉跄着、几乎是摔倒般地扑向那个角落!
他一把将那个小小的、柔软的棉花娃娃死死地、紧紧地抱在怀里!冰冷的布料瞬间贴上了他滚烫的脸颊和胸膛。一种奇异的感觉传来——那娃娃的躯体,似乎不再是单纯的棉花填充物,而是蕴含着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缓慢的搏动…如同…一颗在深渊中沉睡了亿万年的、微小的心脏,在他滚烫的体温和绝望的拥抱下,正被一点点唤醒?
“哇——!”
积蓄了不知多久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娃娃粉色的头发和精致的小裙子。那不是悲伤的眼泪,是混杂了极致的委屈、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一种跨越了漫长时空、终于找到归途般的巨大释然!在这一刻,廉价公寓的冰冷地板、身体的剧痛、费里德的吞噬、论坛上冰冷的文字、朱云郊的嘲弄、父母的背影…一切现实的残酷都仿佛被这小小的怀抱隔绝在外。
“是…是你吗…”他哽咽着,把脸深深埋进娃娃散发着陈旧布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古老金属或干涸血液的微凉气息的身体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孩童般的依赖和颤抖的求证,“你…一直都在…看着…我…对不对…从…从那个晚上…就…”
怀中的娃娃无声。只有那两点幽幽的红光,在黑暗中固执地亮着,仿佛永不熄灭的灯塔。
窗外,城市的霓虹不再是冷漠的闪烁,而是扭曲、拉长,如同流淌的、五彩斑斓的油污,在玻璃窗上蜿蜒爬行,将室内映照得光怪陆离。
电脑屏幕上,那幅狂野的画作中,克鲁鲁向他伸出的手,指尖似乎真的溢出了一丝粉红色的光晕,如同实质的丝线,若有若无地飘向角落里紧抱着娃娃的身影,而费里德吞噬的漩涡,在屏幕上旋转得更加剧烈,仿佛要挣脱屏幕的束缚。
角落里散落的、朱云郊那张看似随意丢下的名片,边缘在扭曲的霓虹光影中,反射出锐利如刀锋般的冷芒,上面的名字仿佛在蠕动。
地板上,金铭睿滴落的汗水和血珠混合的痕迹,在诡异的光线下,竟隐隐泛出一种暗哑的、不属于任何已知矿物的金属光泽。
空气变得粘稠,时间似乎失去了匀速流淌的特性,时而凝滞如冰,时而加速飞逝。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场”正在形成,以金铭睿和他怀中的娃娃为核心,扭曲着空间的法则。
在对面那面斑驳、落满灰尘的墙壁上,被窗外流淌的、扭曲变形的霓虹光影投射出了一个巨大的影子!那是金铭睿蜷缩着、紧紧抱着怀中物体的身影轮廓,然而,那怀中物体的影子,却绝非一个40厘米棉花娃娃应有的、圆润可爱的轮廓!那影子清晰地、无可辩驳地显现出一个少女的形态——纤细的身姿,飞扬的长发,头顶两侧是标志性的、蝙蝠一样的发饰剪影!那是克鲁鲁·采佩西!是真正的、女王姿态的剪影!这影子如此清晰,如此威严,与金铭睿脆弱蜷缩的身影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仿佛一个强大的存在正守护着、或者说…“寄宿”在一个卑微的容器之中!
金铭睿对此似乎毫无察觉,他只是更深地将脸埋进娃娃冰冷的怀抱,沉溺在那微弱而坚定的搏动和黑暗中的两点红光里。
公寓里堆积如山的克鲁鲁周边,在变幻的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双画中或模型上的红色眼睛,似乎都在幽幽地转向墙壁上那巨大的、无声的宣告。
金铭睿抱着他的“容器”,如同抱着与世界最后、也是最神秘的连接点,沉入了意识边缘那片温暖与冰冷、现实与幻象、已知与不可名状交织的混沌之海,娃娃体内那微弱而坚定的搏动,透过滚烫的泪水,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胸腔,与他狂乱的心跳逐渐…同步。
墙壁上,克鲁鲁女王威严的剪影沉默地俯视着一切。那两点红瞳是锚点,也是深渊的入口。低语是慰藉,还是更高维度存在的呢喃?怀中的柔软是救赎的化身,还是那个冰冷寒夜中、由非人之手交付的…“契约的载体”?
深秋寒夜的神秘馈赠,与此刻绝望深渊中的回响,跨越时空在此刻重叠。超自然的法则无声地笼罩了一切,现实脆弱的帷幕,在金铭睿滚烫的泪水和墙壁上那无可辩驳的剪影注视下,被彻底撕开。
他不是疯子,他是“被选中者”,是某种超越凡人理解的、冰冷信仰与炽烈存在的…交点,他抱着它,如同抱着一个世界诞生或毁灭的开关,沉沉睡去,坠入一个由低语、红光、冰冷搏动和女王剪影守护的、充满终极悬念的梦境。真相的冰山,仅仅显露出它最诡谲、最颠覆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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