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眷属 > 第八章「血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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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保罗医院VIP-03病房的空气,在娃娃消失后凝固成一块沉重的铅。金铭睿蜷缩在病床角落,身体因高剂量镇静剂而瘫软,意识却像被投入冰湖的石子,在绝望的深渊里不断下沉。

周宇璐医生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清除病理性依恋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被粗暴地剥离、丢弃,连同那被焚毁的粉色棉花一起化为灰烬。

窗外的城市之光被厚重的防紫外线窗帘隔绝,只有床头监护仪幽绿的荧光,在墙壁上投下他扭曲如破碎玩偶的剪影。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女王大人……眷属……血契……”声音破碎得如同被碾过的玻璃。

走廊外,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节奏感。

苏梓萌停在了金铭睿的病房门前,她深吸一口气,镜子里映出的不是那个温和的苏医生,而是一个眼神冰冷、嘴角紧抿的女人,她即将到来的婚礼——与比她年长二十几岁、靠着家族关系在商界呼风唤雨的王德发——像一副沉重的枷锁,勒得她喘不过气。

油腻的肥猪、令人作呕的触碰、家族联姻的砝码……她想起昨晚王德发在家族晚宴上,当着众人面,用他那肥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得意:“萌萌啊,结了婚就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你那点医院的工作,玩玩就算了。”那一刻,屈辱和窒息感几乎将她淹没。

她必须逃离!而眼前病房里这个破碎而危险的天才画家和作家,是她唯一的、扭曲的救命稻草。掌控他,让他成为自己“独立”的勋章——一个只属于她苏梓萌的、以“克鲁鲁”之名存在并依附于她的“杰作”。最终,与这个被她塑造成“克鲁鲁化身”的金铭睿结婚,将是她对王德发、对家族、对整个世界最彻底的反叛和掌控!金铭睿的疯狂,是她打破牢笼的钥匙,是她染血的王冠。王一凡的毁灭,只是迈向王座的第一步。她整理了一下白大褂,推开病房门,脸上瞬间切换成职业性的关切与温和。

“金铭睿?感觉怎么样?”她的声音轻柔,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在金铭睿毫无生气的脸上扫过,评估着药物的效果和信仰崩塌后的精神废墟。很好,比预想中更彻底的崩溃。这正是她需要的画布。

金铭睿没有回应,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仿佛那里有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牵引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苏梓萌。不是来自金铭睿,而是来自病房之外……不,更像是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她的意识瞬间被拉拽、扭曲,眼前的景象模糊、旋转,圣保罗医院的白色墙壁像劣质颜料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

(金铭睿的闪回)

多年前,林家村拆迁前夕,废墟边缘,黄昏,细雨,冰冷的雨水带着铁锈和泥土的腥气,打在金铭睿苍白瘦削的脸上,他像一只受惊的幼兽,蜷缩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面,偷偷看着远处轰鸣的推土机和穿着雨衣、面目模糊的工人,大人们的声音带着一种异样的紧张和贪婪,他听到父亲金钰琨压低声音在打电话,语气里是罕见的兴奋:“……朱建军那边没问题了……老爷子(指金铭睿的爷爷,那位身份显赫、军界背景深厚的老人)打过招呼了,区里压得住……对,老祠堂下面挖到的东西……见不得光……必须处理干净,埋回去!钱?放心,朱建军懂规矩,林家村这块肥肉,够我们三家分了……”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金铭睿的心脏。他隐约知道,父亲、朱建军叔叔(朱云郊的父亲)还有另一个他不认识的人(王富贵),正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他转身想逃,脚下却踩到一块松动的瓦砾。

“噗通!”

他重重摔倒在泥水里,就在这时,一只冰冷得不像人类的小手,轻轻搭在了他沾满泥浆的肩膀上。

金铭睿猛地抬头。

雨幕中,站着一个穿着暗棕色连帽长袍的小女孩。她的头发是极其罕见的、柔亮到刺眼的粉色,湿漉漉地贴在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最令人窒息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深邃,仿佛两口通往虚无的古井,静静地“凝视”着他。金铭睿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被吸进去了。

没有言语,小女孩只是缓缓地、不容抗拒地将一个东西塞进了金铭睿冰冷的、颤抖的手里。

那是一个约40厘米高的克鲁鲁棉花娃娃。做工精致得不可思议,黑色的哥特裙摆仿佛流动的夜色,粉色的棉花头发柔顺无比,一双猩红的纽扣眼睛在灰暗的雨天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娃娃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难以形容的气息,像是古墓深处陈年的泥土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或者海腥气?

小女孩冰冷的手指在娃娃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指向脚下那片被推土机碾过、又被匆匆回填的、老祠堂的废墟中心。

她的嘴唇微微开合,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金铭睿的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古老而威严的回响:

“吾之眷属……”

“契约已成……”

“带我……离开此地……”

“吾身……沉睡于……此方……泥土之下……”

每一个音节都像冰冷的烙印,狠狠烫在金铭睿幼小的灵魂上。他感到娃娃在手中微微搏动了一下,仿佛有了生命。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诡异的归属感同时攫住了他。他死死攥紧了娃娃,像抓住唯一的浮木。粉发小女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他的血肉,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随后,她的身影如同水汽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愈发浓重的雨幕和废墟的阴影中,只留下金铭睿一人呆立在泥泞里,怀中紧抱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克鲁鲁娃娃。

(闪回结束)

苏梓萌猛地一个激灵,从那股强烈的幻视幻听中挣脱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连忙扶住门框才站稳。刚才那是什么?金铭睿的记忆?林家村的废墟?那个粉发女孩……和那个40厘米的娃娃?她甩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感,但内心深处却翻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林家村的秘密……金铭睿与那个地方的诡异联系……这比她预想的还要深!这意味着她对这个“作品”的掌控,或许能触及更黑暗、更强大的力量本源?

她定了定神,再次看向病床上的金铭睿,他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不再是空洞,而是燃烧着一种混乱的、惊恐的火焰,直勾勾地盯着病房门口的方向,仿佛刚才的闪回并非只存在于苏梓萌的感应,而是两人共享了同一段恐怖的记忆。他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苏梓萌读懂了他的唇语:“……下面……她在下面……”

苏梓萌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维持着镇定,快步走到床边,带着恰到好处的安抚口吻:“金铭睿?做噩梦了吗?别怕,这里是医院,你很安全。”她伸出手,看似温柔地想握住金铭睿缠着纱布的手,实则指尖蕴含着催眠引导的意图,准备将他混乱的意识重新“梳理”回她设定的轨道。

就在这时——

“啊——!!!”

一声凄厉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划破了病房死寂的凝固!声音来自走廊!

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惊呼声、物品碰撞声。

“快来人啊!出事了!”

“苏医生!周医生!快!王一凡!他在天台!”

苏梓萌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计划的恼怒,但瞬间又被更深的算计取代,王一凡?天台?她立刻转身冲向门口,不忘最后用眼神“钉”了金铭睿一眼,传递着“等我回来”的无声指令。

圣保罗医院的天台,夜风带着城市的喧嚣和一丝凉意。

王一凡站在冰冷的边缘,单薄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几个小时前疗愈花园里发生的一切,是压垮他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樱岛麻衣——他生命中唯一的光,唯一的神祇——亲手撕碎了他视为圣物的娃娃,宣判了他的存在是污点,他的虔诚是亵渎,他的痛苦是唯一有价值的祭品。

“伪物……”

“供奉伪物者,不配仰望真实。”

“你的存在,是污点…”

这些话如同淬毒的冰锥,反复穿刺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口鼻,窒息感无处不在。与其在这个彻底否定他、抛弃他的肮脏世界里苟延残喘,不如……追随麻衣学姐的意志,献上自己这唯一有价值的祭品。他向前迈出一步,半个脚掌悬空,楼下的霓虹如同地狱张开的巨口。

“王一凡!停下!”一声爆喝自身后传来!

是周宇璐!他并非偶然出现。金铭睿病房那个被他亲自下令焚毁的娃娃又神秘重现的传闻,如同幽灵般在医院内部悄然蔓延,护士们窃窃私语,护工们眼神躲闪,都说VIP-03闹鬼。尽管周宇璐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完好无损的娃娃凭空出现在被严密监控的病房”这一事实,完全违背物理定律,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和怀疑。他命令严格监控金铭睿病房的出入记录和监控,同时加强了对医院各角落的巡查,特别是王一凡这种情绪极不稳定、又与金铭睿存在某种诡异“共鸣”(通过病历和护士观察发现)的病人,他直觉王一凡可能会出事。

此刻,看到王一凡站在天台边缘,周宇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边厉声喝止,一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靠近,大脑飞速运转。王一凡的精神崩溃,是否与金铭睿病房的异常有关?那个被撕碎的麻衣娃娃……和那个被焚毁又重现的克鲁鲁娃娃……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令人不安的联系?这绝不仅仅是巧合!

“王一凡,看着我!”周宇璐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是周医生!想想你的家人!想想…”

“家人?”王一凡缓缓转过头,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绝望到极致的笑容,“谁会在乎?麻衣学姐…她不要我了…她说的对…我是污点…”他的声音空洞得如同回响在枯井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紧随周宇璐赶到的几名安保人员,利用周宇璐吸引注意力的瞬间,从侧面猛扑过去,死死抱住了王一凡的腰,将他拖离了危险边缘,王一凡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哭嚎和挣扎,像一个被强行夺走死亡权利的孩子。

周宇璐看着被制服在地、崩溃痛哭的王一凡,又想起VIP-03里那个死寂的金铭睿,以及那个护士间流传的恐怖娃娃重现的传闻,他的眉头锁成了川字。唯物主义的壁垒出现了裂痕。他必须调查清楚这一切。他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苏梓萌,沉声道:“苏医生,王一凡需要立即加强看护和评估。另外,关于VIP-03金铭睿病房的‘异常报告’,我需要和你详细谈谈。”他刻意强调了“异常报告”四个字,目光锐利地审视着苏梓萌的反应。苏梓萌心头一凛,但脸上迅速堆起专业化的担忧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好的,周主任。我正要去查看金铭睿的情况,护士说……有些奇怪的传闻?我正想去核实。”

城市的另一隅,压抑的雷声在云层中滚动,酝酿着一场暴雨。

张雪琪的家,却早已被无形的风暴席卷。

“滚!你给我滚出去!你跟你那个混账爹一样,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张雪琪母亲的声音尖利刺耳,因为愤怒和极度的委屈而颤抖,脸庞扭曲,泪水混合着屈辱冲刷着她眼角的细纹。她手里死死攥着一张揉皱的银行催款单,自己的房贷的账单。

张雪琪站在客厅中央,脸色煞白,身体因激动而微微发抖,手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挎包。

她刚从银行回来,取回了那个让她日夜不安的克鲁鲁娃娃。此刻,娃娃正安静地躺在她的包里,却仿佛散发着冰冷的压力。她看着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失望和一种深切的悲哀。

“白眼狼?妈!你看看你自己!”张雪琪的声音同样拔高,带着哭腔,“为了那点钱,为了不让我去找那个男人(指张耀中),你宁愿去给那个姓胡的畜生当秘书!让他对你动手动脚!尊严呢?你的自尊心都拿去喂狗了吗?!”

“尊严?自尊心?”张雪琪母亲像是被踩到了最痛的神经,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笑声凄厉,“没有钱,拿什么谈尊严?你以为我想吗?你以为我愿意被那个肥猪占便宜吗?!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让你不像我一样,一辈子被人看不起,被人当抹布一样丢掉!”她猛地将催款单摔在女儿脸上,“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现实!没有钱,你的梦想,你的清高,屁都不是!”

纸片打在脸上,轻飘飘的,却比耳光更痛。

张雪琪的眼泪终于决堤:“为了我?好一个为了我!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也是在作践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佳明大厦那个姓胡的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都知道!我恶心!我替你恶心!”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已久的愤怒、恐惧(对娃娃的、对父亲抛弃的、对母亲遭遇的)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你……”张雪琪母亲如遭雷击,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女儿的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她最隐秘、最不堪的伤口。羞耻、愤怒、被至亲之人揭开伤疤的剧痛让她彻底失控。“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看看你包里藏着什么?那个鬼里鬼气的娃娃!你整天抱着它,跟金铭睿那个疯子一样神神叨叨!我看你也被鬼迷了心窍!跟他一样疯!”

“娃娃?”张雪琪下意识地护住挎包,这个动作更激怒了张雪琪母亲。

“对!就是那个鬼东西!”张雪琪母亲像疯了一样扑上来,想要抢夺张雪琪的包,“就是它!自从你捡了它回来,家里就没安宁过!你爸那个没良心的彻底不联系了,我也…我也…都是这邪门东西害的!给我!把它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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