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眷属 > 第十一章「幕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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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琳霖的意识在昏沉与剧痛中浮沉。

束缚衣已经被解开,但四肢百骸依旧残留着被勒紧的麻木感。她躺在冰冷的治疗床上,头顶是无影灯刺目的白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进她的眼球。

苏梓萌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反射着一点寒芒。

她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冰冷而毫无起伏:“林小姐,这是帮助你放松和回忆的药物,别紧张,很快就好。”

林琳霖想要挣扎,想要尖叫,但身体软得像面条,连抬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只有灵魂深处那个烙印在疯狂跳动,警告着即将到来的侵袭。

针尖刺破皮肤,冰冷的液体推入血管。

起初是麻木,随即一股奇异的、令人眩晕的暖流迅速扩散至全身,骨头似乎都酥软了。

头顶刺目的白光变得柔和、模糊,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苏梓萌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飘渺,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置疑的韵律。

“林琳琳……看着我的眼睛……”苏梓萌的声音仿佛带着钩子,穿透了药力的迷雾。她微微俯身,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头顶的强光,形成两轮旋转的、令人晕眩的光晕。

林琳霖涣散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两轮光晕吸引,意识更加模糊。所有的恐惧、痛苦、抗拒,都在药力和这诡异引导的双重作用下,被强行推挤到意识的边缘。

“很好……你现在很安全……非常放松……”苏梓萌的声音如同催眠曲,“告诉我……林家村……最后……你看到了什么?血雾散去后……他们在哪里?克鲁鲁……带走了金铭睿……要去哪里?”

血雾散去……他们在哪里……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意识的混沌。

那堵猩红的记忆之墙猛地浮现!无法形容的撕裂感从大脑深处炸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呃啊——!”林琳霖的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猛地向上弓起,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她的眼球因剧痛而突出,瞳孔紧缩又放大,额头的青筋根根暴起!

她看到了!在那片猩红壁垒被强行冲击的瞬间,她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的血膜!眼前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片……倒悬的世界!

猩红!无边无际的猩红!如同凝固的血液构成的天空!脚下是冰冷的、光滑如镜的黑色岩石,延伸向无边无际的昏暗深处。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弥漫着硫磺、铁锈和古老尘埃混合的腐朽气息,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在这片倒悬世界的中央,矗立着那座巨大、厚重、布满暗红符文的石棺!它不再是林家村废墟中的孤寂存在,而是这片诡异空间的绝对核心!棺盖紧闭着,那些暗红的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流淌着粘稠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光泽,散发出难以言喻的邪恶威压!

石棺前方,静静地矗立着两个身影。

米迦尔!她单膝跪地,头颅深深地垂下,冰蓝色的长发如同凝固的瀑布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覆盖着生物陶瓷甲胄的身体僵硬如雕塑,一动不动,仿佛在承受着某种无形的重压,又像是最虔诚的守卫。

白色的都市防卫军制服在猩红天幕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合。

而在米迦尔前方,更靠近那口恐怖石棺的地方,是金铭睿!

他同样跪伏在地,身体却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向上伸展着,双手痉挛地抓向石棺冰冷粗糙的表面。

他赤裸着上半身,皮肤不再是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流转着暗红血丝的半透明感。

他仰着头,脸上混杂着极致的痛苦与一种迷狂的、非人的扭曲笑容,混沌的双眼死死盯着石棺棺盖上那些蠕动的符文,瞳孔深处是星辰疯狂坍缩又重组的漩涡!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而痛苦的嘶吼,那嘶吼仿佛在回应着石棺深处某个古老意志的呼唤!

就在林琳霖的“视线”即将触及石棺深处那不可名状的恐怖源头的刹那——

轰!

一股无法抗拒的、充满毁灭意志的排斥力猛地从石棺深处爆发!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束光,瞬间贯穿了她的意识!

“呃——!!!”

现实中的林琳霖发出了比刚才凄厉十倍的惨叫!她的身体从治疗床上高高弹起,又重重摔落!七窍之中,暗红的血丝如同细小的蚯蚓,蜿蜒而下!她剧烈地抽搐着,眼球翻白,口中溢出混着血沫的白沫,如同濒死的鱼。

所有的画面瞬间破碎!猩红的天幕、倒悬的世界、蠕动的石棺、痛苦蜕变的新生血族、守卫的魔剑……所有的一切被那股恐怖的意志强行碾碎、抹除!只剩下灵魂烙印被彻底点燃的、焚毁一切的剧痛!

“砰!”苏梓萌手中的注射器脱手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煞白,金丝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眼中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通过某种精神连接,模糊地“感知”到了林琳霖所见的那片猩红倒影世界的一角!仅仅是那石棺散发出的、无意识泄露的一丝余威,就让她灵魂战栗,如同直面深渊!

“快!镇静剂!最大剂量!”苏梓萌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嘶声对旁边同样吓傻了的护士喊道。她看着床上彻底失去意识、口鼻溢血、身体还在无意识抽搐的林琳霖,心沉到了谷底。那个地方……那口石棺……根本不是人类应该窥探的领域!金铭睿……他正在经历什么?那个克鲁鲁……祂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比昨夜面对克鲁鲁的威压时更加深入骨髓。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触碰到了远超想象的禁忌。

城市的另一端,远离圣保罗医院压抑氛围的“云图画廊”,此刻也笼罩在一股焦灼不安的阴霾里。

画廊老板朱云郊烦躁地扯开领口,昂贵的丝绸衬衫领子被他揉得皱巴巴。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映照着他那张英俊却写满焦虑和颓败的脸。

他手里死死捏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封措辞严厉的催款邮件——来自画廊最大的隐形股东,也是他背后最大的靠山,维克多·陈先生的代理人。

“……鉴于贵画廊在‘林家村文化保护基金’项目上的巨额不明亏空,以及未能按时支付本年度的艺术品保管费与管理分成,我方对贵画廊的持续运营能力深表忧虑。

请于48小时内补足所有欠款并做出合理解释,否则我方将不得不启动法律程序,并可能向艺术投资委员会提交诚信评估报告……”

邮件结尾冰冷的署名,像一把匕首抵在朱云郊的咽喉。

林家村的窟窿!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那笔钱,那笔天文数字!都用来封那些当年参与林家村拆迁项目、知晓石棺秘密的老知情人的嘴了!当时靠画廊的流水和维克多·陈的默许能堵上,结果现在欠款迟迟无法补上(李婉菁当时企图对金明睿图谋不轨失败之后,拒绝帮助自己)如今林维克多这笔账迟迟还不上,迟早要自己命。

现在,维克多·陈这头笑面虎,终于亮出了獠牙。48小时?把他朱云郊榨干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该死!”朱云郊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骨传来的剧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喘着粗气,眼神在绝望和疯狂之间摇摆。怎么办?跑路?他这些年所有身家都套在这画廊和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里了,根本来不及变现!

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的鬼火,在他脑中猛地燃起——李婉菁!

这个疯女人!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他拉下水的共谋者!他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抓起那个加密的卫星电话,手指颤抖地拨通了那个他烂熟于心却无比抗拒的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李婉菁的声音,沙哑,冰冷,带着一种神经质般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怨恨:“说。”

“婉菁!”朱云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唾弃的急切和讨好,“维克多的催命符来了!48小时!我这边……”

“废物。”李婉菁冷冷地打断他,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渣,“这点小事都扛不住,活该你被陈先生当垃圾扫掉。”

朱云郊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急促地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钱!我现在需要钱!或者……或者维克多那边,你能不能……”

“我?”李婉菁发出一声短促而尖利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怨毒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歇斯底里,“朱云郊,你看看你把我拖进了什么地狱!金铭睿!他……他现在是个什么东西?!那个……那个克鲁鲁……祂……”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仿佛再次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随即又猛地压下去,带着一种自嘲的绝望,“我完了……朱云郊……我被他毁了……被那个幻觉毁了……”

朱云郊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李婉菁指的是什么——昨夜在医院,她假扮克鲁鲁接近金铭睿,企图用她那种扭曲的爱恋去安抚或者控制处于疯狂边缘的他,结果却被金铭睿病房窗户玻璃倒影里出现的、真正的克鲁鲁幻象吓得魂飞魄散,仓皇逃窜。

那一次惊吓,似乎彻底击垮了这个心高气傲、手段狠辣的女人最后的防线。

她引以为傲的模仿在真正的深渊面前,成了滑稽可悲的笑话。

“婉菁,你听我说!”朱云郊强行稳住心神,语速飞快,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和孤注一掷的疯狂,“金铭睿是被带走了!但他还在!那个林琳霖!她当时就在现场!她是唯一的目击者!现在被关在圣保罗精神病院强制区!苏梓萌那个贱人也在逼问她!金家只给了她三天时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李婉菁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朱云郊知道她在权衡。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抛出最后的砝码,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婉菁,想想看!只有我们知道金铭睿就是孤胆英雄叁零!只有我们知道林家村石棺的秘密!苏梓萌想撬开林琳霖的嘴是为了自保!金家是为了找回儿子!维克多想拿回他的钱!我们呢?我们是为了金铭睿!把他弄出来!只有把他弄出来,我们才能知道克鲁鲁对他做了什么!才能……才能找到他!才能让他变回……”

“变回什么?”李婉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刻薄,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冰冷,“变回那个高高在上、视我如无物的金铭睿?还是变回那个被克鲁鲁踩在脚下、跪着亲吻她脚踝的怪物?朱云郊,别自欺欺人了!我们都完了!都被卷进来了!那个地方……那个倒影……那根本不是人!是神!是魔鬼!我们斗不过的……”

“那就一起死!”朱云郊彻底撕下了伪装,嘶吼道,眼中布满血丝,“维克多的手段你比我清楚!48小时!要么林琳霖吐出金铭睿的下落,我们还有点价值!要么,我们就是下一个被灭口的‘知情人’!你想死吗?!你甘心吗?!想想你十几岁时是怎么反抗你那个禽兽继父的!你杀了他才活下来的!现在呢?就这么认命了?!”

“别跟我提那个畜生!”李婉菁的声音瞬间变得尖厉疯狂,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痛苦,“他该死!他碰我!他……”

“那就再反抗一次!”朱云郊抓住她情绪的爆发点,声音带着孤狼般的狠厉,“不是为了金铭睿那个怪物!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把那个林琳霖弄出来!把她脑子里的东西掏干净!那是我们唯一的筹码!苏梓萌和金家都在抢时间!我们必须比他们更快!我知道精神病院强制区的漏洞!你干爹维克多的人脉,这个时候不用,留着下葬吗?!”

长久的沉默。

电话那头只剩下李婉菁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喘息和啜泣。朱云郊的心悬到了嗓子眼,捏着电话的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李婉菁的声音再次响起,沙哑,冰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最后一次,朱云郊。这是最后一次。

如果失败……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地狱。”

电话被挂断,忙音刺耳。

朱云郊脱力般瘫坐回真皮座椅里,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却只感到一片冰冷的黑暗正在吞噬而来。

他想起了父亲朱建军,想起了金钰琨,还有那个躺在ICU里半死不活的王嫣霖父亲王富贵。

当年林家村拆迁项目,巨大的利益让他们三人铤而走险,联手压下了挖出诡异石棺的消息,甚至不惜……他猛地甩甩头,不敢再深想。报应?或许吧。

但现在,他只想活下去!

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面不是文件,而是一个小巧的、非智能手机,只能拨打一个加密号码。他拿起它,拨通。

“是我。”朱云郊的声音恢复了商人特有的冷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准备一下,目标:圣保罗精神病院强制治疗区。

目标人物:林琳霖,行动时间……就在今晚,务必在苏梓萌和金家之前……把她弄出来。”

他放下电话,走到窗边,看着圣保罗医院所在的方向,眼神阴鸷。

林琳霖……那个装着所有秘密的脆弱容器……她脑子里到底藏着通往哪里的钥匙?金铭睿和米迦尔,他们究竟被带去了那个猩红倒影世界的何处?而那个名为克鲁鲁的存在,又将在那里,对祂的新眷属做什么?

窗玻璃上映出他扭曲而焦虑的脸庞,如同一个陷入绝境的赌徒,押上了最后的筹码。

城市的光影在他身后流淌,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渊。

夜色,浓稠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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