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灵异小说 > 眷属 > 第二章「倒影」(中)
换源:


       沙龙深处,一个用名贵屏风隔开的私人区域传来压抑的争执声,正是朱云郊电话里描述的方向。

“朱老板,大家都是体面人。”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戾气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傲慢,“你刚才鉴赏那幅《血色月光》时,对海伦小姐的‘艺术见解’似乎很欣赏啊?手谈甚欢,肢体语言也很丰富嘛。怎么,现在说我们海伦小姐‘污蔑’你?她可是美院的高材生,前途无量,会为了这点小事毁了自己名声?”语气里的威胁像淬了毒的针。

紧接着是朱云郊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恐慌的声音:“误会!绝对是误会!我只是...只是对艺术表达有些激动...海伦小姐,你说句话啊!”声音里带着哀求。

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颤抖:“朱老板,您的手...不只是放在画框上...您让我感到非常不适...”这声音,卢德爽听过,某个不大不小官员的千金,圈子里出了名的“艺术名媛”,玩得野,手段狠。

朱云郊这蠢货,踩进这种精心布置的雷区,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离金铭睿那个疯子世界越远,越显出他骨子里的不堪。

屏风被粗暴地拉开。朱云郊被两个穿着看似低调、实则肌肉虬结的“安保”夹在中间。他精心打理的头发有些凌乱,昂贵的丝绸衬衫领口被扯开一道口子,脸上带着惊恐和难以置信。那位“海伦小姐”站在一旁,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礼服裙,妆容精致,眼神却像淬了冰,哪里还有半分委屈?她手里捏着一个屏幕碎裂的昂贵手机,屏幕上定格着某个角度刁钻、足以引人遐想的画面。

“要么,朱老板按海伦小姐的要求,‘赞助’她即将在巴黎举办的个人画展,”领头那个穿着定制西装、眼神阴鸷的男人慢条斯理地说,手指点了点朱云郊的胸口,“要么,我们就把您对艺术的这份‘热情’,分享给媒体朋友,顺便问问令尊对您这份‘家学渊源’的看法?令尊刚升任商会副会长不久吧?”他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

朱云郊面如死灰,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的目光慌乱地扫过人群,当看到阴影里的卢德爽时,眼中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和哀求。

就在西装男的手即将拍上朱云郊脸颊以示羞辱的瞬间,一个冰冷的声音像手术刀切开凝滞的空气,清晰地响起:

“他的手,现在不归他管了。”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空气仿佛凝固了。

卢德爽动了。他像一头慵懒的豹子终于锁定了猎物,从阴影中不疾不徐地踱步而出。水晶灯冰冷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沉入更深的阴影。他随手将那个廉价的打火机塞进裤兜,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刺向那个西装男,甚至没看那位“海伦小姐”一眼。那眼神里的暴戾和冰冷,让见惯了风浪的西装男心头也是一凛。

“你他妈谁?”西装男强作镇定,试图用气势压人,但声音里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身后的两个安保肌肉瞬间绷紧。海伦小姐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卢德爽没回答。他目光扫过朱云郊的狼狈,又落回西装男脸上,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艺术赞助’?勒索就勒索,披张画皮,一样是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爵士乐,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质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度。

西装男的脸瞬间涨红,被戳破伪装的羞怒和被轻视的暴戾交织。“找死!”他低吼一声,不再废话,右手如电,直取卢德爽咽喉!动作狠辣迅捷,显然是练家子!

卢德爽的动作更快!他没有退避,反而迎着对方的手掌,左手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叼住了对方的手腕!五指瞬间收拢,如同钢钳锁死!

“呃!”西装男只觉得腕骨剧痛欲裂,一股巨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被带得前倾!

但这只是开始!

卢德爽借着对方前冲的势头,身体猛地一矮,右腿如同钢鞭般贴着光洁的大理石地面闪电般扫出!一记凶狠到极致的低扫腿,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西装男支撑腿的膝盖外侧!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混合着骨骼碎裂和韧带撕裂的恐怖脆响,在原本优雅的沙龙里骤然爆开!盖过了西装男那声凄厉得变了调的惨嚎!

西装男那副精心维持的体面姿态瞬间崩溃,如同被砍倒的朽木,轰然向侧面栽倒!他抱着彻底扭曲变形、呈现出诡异角度的左腿,在冰冷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翻滚抽搐,发出野兽般的哀嚎,涕泪横流,昂贵的西装沾满了口水、汗水和蹭上的污渍。

太快!太狠!太不留余地!

整个沙龙瞬间死寂。悠扬的爵士乐成了荒诞的背景音。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惊呆了,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海伦小姐煞白着脸,捂着嘴,眼中满是惊恐,精心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朱云郊更是吓得双腿发软,几乎瘫倒。

剩下的两个安保看着地上痛苦翻滚的老大,看着那个站在水晶灯下、仿佛只是活动了一下筋骨的煞神,一股寒气从脊椎直冲头顶。他们握着甩棍的手都在发抖。

卢德爽的目光扫过他们,如同死神的镰刀划过麦田,最后停留在海伦小姐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上。

“滚。”

只有一个字。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那两个安保如蒙大赦,哪里还顾得上地上的老大和雇主?连滚带爬地冲向出口,恨不得爹妈多生两条腿。海伦小姐尖叫一声,再也顾不上形象,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了,昂贵的晚宴包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奢华的沙龙瞬间只剩下痛苦的呻吟、粗重的喘息,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恐惧。

朱云郊靠着冰冷的雕塑基座,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看着卢德爽,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哆嗦着手,从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印着某银行标志的信封,递了过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阿爽...谢...谢谢!这是你的...规矩我懂...”

卢德爽没接。他甚至没看那个信封。他的目光落在刚才打斗中掉在地上的、那个印着俗艳比基尼女郎的廉价打火机。一点暗红粘稠的东西溅在了透明的塑料壳上,正巧糊住了女郎的脸。

是血。西装男的血。

卢德爽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蹲下身,用力地擦拭着打火机上的血迹。纸巾摩擦着塑料壳,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的动作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仿佛擦拭的不是一个几块钱的打火机,而是什么稀世珍宝。水晶灯冰冷的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明亮如刀锋,一半沉入无边的黑暗。那专注擦拭的动作,与他脚下翻滚哀嚎的西装男,与这奢靡又血腥的场景,构成一幅诡异而极具冲击力的画卷。

他本该享受这种碾压的快感,憎恨这些披着体面外衣的蛆虫。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丛林里,他习惯了用拳头和鲜血开路,以为自己是憎恨着这座城市的虚伪与贪婪的。

然而此刻,指尖感受着廉价打火机粗糙的塑料外壳,看着那点被擦得只剩淡淡印痕的血迹,一种莫名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暖流,却极其微弱地,从心口那个印着王嫣霖笑容的位置,悄然弥漫开来。微弱,却顽固地抵抗着沙龙里刺鼻的血腥和冰冷的香氛。

他擦干净了打火机,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那点廉价的塑料的温热仿佛能烫进皮肤里。然后,他才终于抬眼,看向抖得像风中落叶的朱云郊,伸出了手。

“钱。”声音恢复了金属般的冷硬。

朱云郊如奉纶音,慌忙将厚厚的信封塞进他手里。

卢德爽掂量了一下,随手塞进裤兜,与那个廉价的打火机挤在一起。他不再看地上哀嚎的人一眼,转身,走向出口。水晶吊灯的光芒在他融入外面走廊阴影的背影上,投下最后一道短暂而冷冽的光晕,旋即被更深的黑暗吞没。只有那断断续续的呻吟,如同这座不夜城华丽表皮下的脓疮,在奢华的寂静中汩汩流血。

圣保罗医院附属的“安宁精神康复中心”,名字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白色裹尸布,散发着福尔马林与绝望混合的甜腻气息。它远离主院区的喧嚣,孤零零地矗立在一片刻意修剪得过分整齐、却毫无生气的草坪尽头,灰白色的水泥外墙在盛夏的烈日下反射着令人眩晕的惨白光芒。高高的围墙上布满了带刺的铁丝网,沉默地宣告着内外的隔绝,连飞鸟都避之不及。

张雪琪站在铁门外,隔着冰冷的栅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快要被正午的太阳烤干了。她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沾满灰尘的帆布包,里面装着那个40厘米高的克鲁鲁坐姿娃娃。娃娃猩红的玻璃眼珠似乎穿透了帆布包和铁门,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冰冷的黏着感和无声的催促那个凌晨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冰冷刺骨:交给他。

门卫室的小窗推开一条缝,一张冷漠刻板、法令纹深重的脸探出来,眼神浑浊:找谁?探视时间过了!

我...我找金铭睿!我是他朋友!他昨天刚转进来...张雪琪急切地扒着铁栏,声音因紧张而发颤。

金铭睿?门卫慢吞吞地翻开手边的登记簿,动作迟缓得像凝固的树胶,哦,VIP区,三号楼重病监护。非直系亲属,没有院方特批,一律不准探视!走开走开!小窗啪地一声关上了,干脆利落,像铡刀落下,斩断了希望。

张雪琪的心沉到了冰窟窿里。她茫然地退后一步,毒辣的阳光让她一阵眩晕,眼前发黑。她沿着冰冷的铁围栏走了几步,徒劳地寻找着哪怕一丝缝隙。围栏后面,是那片死寂得没有一丝虫鸣的草坪,如同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再后面,就是那栋灰白色的、如同巨大棺椁的三号楼。窗户都装着坚固的防护栏,反射着刺目的光,像无数只冰冷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一阵尖锐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厚重的墙壁和遥远的距离,如同钢针般狠狠扎进她的耳膜!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愤怒和一种濒临彻底崩溃的疯狂:

放开我!克鲁鲁!我的克鲁鲁!你们还给我!还给我!!!亵渎!你们在亵渎安息!放开她!!!猩红的眼睛...古堡...她在呼唤!把信仰...还给我!!!

是金铭睿!张雪琪浑身剧颤,猛地扑到铁栏上,心脏狂跳着几乎要炸开。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死死锁定在三号楼侧面一个拉着厚厚窗帘、但此刻窗帘似乎被剧烈挣扎扯开一道缝隙的窗户。

哭喊声还在持续,如同地狱传来的哀鸣,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咆哮(永生之杯...石阶...她在那!)、重物撞击在金属床架上的沉闷巨响,以及金属器械碰撞的冰冷声响。紧接着,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粗暴、冰冷的呵斥,如同给野兽套上枷锁:

按住他!注射!快!加大剂量!

束缚带!捆紧!防止自残!

该死!他对那个鬼娃娃的执念太深了!物理隔离!立刻处理掉!

闭嘴!疯子!哪有什么古堡!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指令声断断续续地飘出来,冷酷地碾压着金铭睿越来越微弱、最终只剩下绝望呜咽和断断续续、梦呓般的低语(克鲁鲁...别怕...等我...在永恒的安息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那低语声充满了诡异的宗教感和末世的悲怆。

张雪琪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铁栏,指甲崩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仿佛能透过那厚厚的墙壁,看到里面的景象:穿着白色制服如同行刑者的强壮护工,将那个瘦弱的身影死死按在冰冷的金属床上;粗大的针头刺破皮肤,冰凉的毒液强行注入血管;粗糙的帆布束缚带深深勒进皮肉,将他扭曲挣扎的四肢牢牢固定在床架上,如同钉在十字架上的祭品...而他视若生命、为之疯狂尖叫的20厘米克鲁鲁站姿娃娃,或许正被某个医护人员嫌恶地拎着,猩红的眼珠最后一次反射着顶灯的光,然后被随手丢进角落那个象征着遗忘的柜子里。

她帆布包里的娃娃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股冰凉的寒意骤然加重,仿佛有无数冰针穿透布料刺入她的脊背。张雪琪下意识地抱紧了帆布包,目光再次投向那扇如同地狱窥孔的窗户。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预兆地海啸般袭来!仿佛有无数冰冷尖锐的细针同时刺入她的太阳穴!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旋转、溶解!刺目的阳光、灰白的高墙、冰冷的铁栏...一切都变成了模糊流动、色彩诡异的漩涡。

在这片混乱扭曲的漩涡中央,一双巨大的、猩红的眼睛陡然浮现!那眼睛充满了非人的怨毒、一种令人窒息的贪婪,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情欲的渴望!它们死死地、穿透一切地凝视着她!一个冰冷而充满诱惑的低语仿佛直接在她混乱的意识深渊中响起:【带给我...把他...带给我...安息...需要他...】

啊!张雪琪短促地惊叫一声,手一松,帆布包差点脱手掉落。

眩晕感瞬间如潮水般退去。世界恢复了正常,只有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如同濒死的鼓点。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那幻觉中的低语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剧烈恶心和灵魂深处的恐惧。

帆布包里的娃娃依旧安静,但那股冰冷的注视感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感知里。她大口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惊魂未定地看着怀里的包,再抬头看向那扇拉着厚重窗帘、此刻已恢复死寂的窗户。金铭睿的哭嚎已经完全消失了。那片区域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坟墓般的安静。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