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来了!
而且,这一次,他出现得比任何一次都更快,更……直接!
他甚至没有像之前那样融入阴影,而是直接显现在了堂屋中央,就在我和那口棺材之间!
棺盖下的敲击声,在他出现的瞬间,戛然而止。
死寂。
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背对着我,面向那口棺材,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挺拔却冰冷的背影,和那如墨般流淌的长发。
他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口棺材。
无形的、沉重的压力以他为中心弥漫开来,压得我几乎要跪伏下去,长明灯的火苗被压得完全静止,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炸开,他是因为棺材的异响才来的?他也觉得里面有问题?
就在我以为他下一秒就要挥手将那棺材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碾碎时——
他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右手。
骨节分明、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五指微张,对着那口黑沉棺材,凌空轻轻向下一压。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却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力量,如同最深沉的山岳,温和却不容抗拒地,覆盖、渗透了整个棺木。
那不是破坏性的力量。更像是一种……安抚?镇压?或者说……某种更深层次的……沟通?
棺木微微震动了一下,极其轻微,像是叹息。
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那种从棺材里隐隐透出的、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它又变回了一口普通的、装着逝者的棺材。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收回手,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那只能轻易掌控生死的手。
他依旧背对着我,沉默地站立了片刻。
然后,他微微侧过头。
阴影勾勒出他优越却冰冷的侧脸线条,我能感觉到,那双燃烧着幽紫火焰的眸子,极其短暂地,掠过我的脸。
没有情绪。
没有探究。
甚至没有之前那一丝细微的诧异。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亘古不变的冰冷和漠然。
仿佛刚才处理掉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打扰清静的小事。
接着,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就要再次消失。
“等……等等!”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刚才那本册子带来的绝望刺激了我,或许是接二连三的惊吓磨钝了我的恐惧,我猛地向前踉跄一步,嘶哑着嗓子喊了出来。
声音破碎不堪,在死寂的堂屋里显得异常突兀。
他即将消散的身影微微一顿。
虽然没有完全转过来,但我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注意力再次落在了我身上,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被打扰的不耐。
“井……后山的井……”我语无伦次,举了举手里那本深蓝色的小册子,声音发抖,“奶奶留下的……她说……灵脉残根……狐瞳之力……注入……能催发生机……但九死一生……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我……我该怎么办?”
我把最大的恐惧和盘托出,像个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绝望地看着他。
他沉默着。
阴影笼罩下,看不到任何表情的变化。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像之前一样直接消失时——
一声极轻极淡、仿佛带着无尽岁月尘埃的冷笑,逸散在空气中。
“生机?”
他的声音低沉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
“那不过是……延缓最终吞噬的……饵料。”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彻底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只有那句冰冷彻骨的话,和他最后那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死死钉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不休。
延缓最终吞噬的……饵料?
所以……连奶奶赌上性命留下的最后预案,也只是饮鸩止渴?甚至……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我浑身冰冷,缓缓滑坐在地,那本深蓝色的小册子从无力的手中掉落,摊开在冰冷的地面上。
“灵脉残根……或可一搏”的字样,在旁边长明灯幽蓝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刺眼,又无比讽刺。
棺材寂静无声。
他也走了。
只剩下我和这句判词般的低语,以及即将到来的、仿佛注定的……吞噬。
“饵料……”
那两个字像冰碴子,黏在我的耳膜上,刮擦着,发出细微又刺耳的声响,延缓最终吞噬的……饵料。
所以,连奶奶用命换来的、写在册子最后那近乎同归于尽的法子,也只是把死期往后拖一拖?甚至可能……是把我自己变成更好吃的食饵,喂给井里那个东西?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不是来自外界,是从我心底最深处,咕嘟咕嘟地冒上来,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那本摊开的、写着“或可一搏”的深蓝色册子,只觉得那上面的字迹扭曲得像一张张嘲讽的鬼脸。
希望彻底碎了,碾得比灰尘还细,剩下的只有冰冷的、看不到尽头的绝望,棺材寂静无声,他消失无踪,这偌大的老屋,像个巨大的、正在缓缓合拢的棺材,把我困死在里面。
等死吗?
像奶奶笔记里那些被“债伥”追逐的孤魂野鬼一样,最终也被吞噬,成为那口井养料的一部分?
不。
凭什么?!
一股压不住的、混着血腥味的狠劲,猛地从那片冰冷的绝望里炸了出来!凭什么我要认命?凭什么我就得是那个被选中的祭品?奶奶拼上一条命,难道就为了让我在这儿乖乖等死?!
我猛地伸手,一把将那本册子抓回来,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抠进纸里。
九死一生?饵料?好啊!就算是饵料,我也得崩掉它几颗牙!就算要死,我也得死个明白!我得知道那井底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我得知道这操蛋的“债”到底是怎么回事!
灵脉残根……狐瞳之力……
他说的不一定就是全部!也许还有别的办法?也许那“残根”能有点别的用处?奶奶的记录语焉不详,她或许也不知道全部!
我必须去亲眼看看!去那口井边!就现在!趁着他刚才现身震慑的余威可能还在,趁着我胳膊上这黑布还有点用,趁着我心里这股子濒临崩溃的疯狂劲头还没散!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火一样烧遍了我的全身,烧得血液都在发烫,恐惧还在,但它被一种更强烈的、破罐破摔的决绝压了下去。
我咬着牙,忍着浑身散架般的酸痛,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门后,捡起那根沉重的顶门栓,掂量了一下。
不够。对付那些东西,这玩意儿就是烧火棍。
我的目光扫过堂屋,最后落在墙角那堆之前族人留下的、还没收拾的杂物上——一把砍柴用的、锈迹斑斑但刃口还算锋利的柴刀。
就它了!
我冲过去,一把抓起柴刀,冰冷的刀柄入手,沉甸甸的重量反而给了我一点虚假的底气,又把那本要命的小册子塞进怀里,贴肉放着。
深吸一口气,我走到堂屋门后,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死寂。
只有山里夜晚特有的风声,呜呜地吹过。
后山那唱戏的鬼嚎没再响起,地下的东西也没动静,连平时夜里总会有的虫鸣都消失了,这是一种不祥的、暴风雨前的死寂。
我慢慢抽掉顶门栓,老旧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一股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腐烂树叶气息的山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我一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