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公司逐步走向正轨,姜韶和Vince得以空闲,期间景卿逐约过姜韶两次,姜韶每次都说好的,但是从没去过。
周六的下午,姜韶陪着Vince在鱼塘钓鱼,又接到了景卿逐的电话,卡着她午睡起来的点打来,“阿姐,你明晚有时间吗?我们能不能谈谈?”
姜韶不避讳Vince,Vince只顾专心自己的鱼竿,似乎根本不在乎姜韶的电话来自谁又答应了什么,姜韶无所谓地回答道:“好啊。”与前两次一模一样。
“你还是不会来是吗?”景卿逐轻轻笑了一下,“我是被你放鸽子了是不是,前两次我都等了你好久呢。”
姜韶不置可否地发出一个音节,大概是嗯吧,景卿逐没太听清。
“那,还在小饭馆吧,我们约早一点好吗,我就可以早一点等你。”
隔着手机和电流,姜韶听不出来他什么情绪,也猜测不到他在想什么,姜韶还是没什么情绪的一句:“好啊。”
“阿姐你不会是开了一个录音吧,就拿这些音节来糊弄我……”景卿逐接着想说是也没事,他挺爱听的。
“没有。”
“哦。”景卿逐真的不擅长去和姜韶交流,以往都是姜韶在没话找话,他只需要哼哼哈哈地答应,回忆起结婚的时候,他也曾经就这样和姜韶打一下午的电话到耳朵都发热,贴着手机的半边脸都麻了,“小阿姐你在干什么,很忙吗,感觉你那边很安……”
Vince突然兴奋地喊道“姜,上钩了,帮帮我,一定是一条很大的鱼,我们今晚有鱼吃咯。”
景卿逐没说完的话就卡在了喉咙,姜韶其实帮不上什么忙,景卿逐只听到她鲜活明亮的声音兴奋地说着鼓励的话,以前她也这样对他的。
Vince拿着那条鱼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姜韶,一低头扫到姜韶的手机,“姐姐,你还没挂电话,你们通话了五分钟了。”
姜韶低头看手机,这才发现景卿逐一直没挂,“他大概是忘记了吧。”这句话讲完,景卿逐的电话被挂断了。
Vince拦着要出门的姜韶,不肯让步,“我们起诉离婚就好了啊!为什么非要和他谈,他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什么。我们有的是钱。”
姜韶笑着把Vince推到一边,“Vince,我们中国有句话说事不过三,我失约了两次,他还愿意约我第三次,这是他的诚意。”
Vince上前抱住姜韶:“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姜,他以前对你不好的,你别原谅他。”
“嗯,不原谅他,但是要说清楚。”
“九点前回来,不然我去找你,我得去接你,我送你过去好了。”
“Vince,你太紧张了,放松一点,我保证九点前回来行吧,我保证,我什么时候和你说过谎吗?”
混血儿摇摇头,长长的眼睫低垂,“我八点半就去接你。”
姜韶拿上外套,拍拍他的肩膀,“好。”
车子平稳地开出去以后,姜韶冲着驾驶位的唐思明说道:“不许告诉他小饭馆的地址,不许带他来。”
唐思明庄重点头,“你这样真挺渣的。”
小饭馆最里层有一个小包间,以前景卿逐和姜韶常来,菜品他推敲了好几遍,最后还是决定等姜韶来了再点,小炕桌上温着一小壶酒,景卿逐又伸手摆弄着包好的花束,紧张的指尖冰凉。
自从在家里吃的那顿饭被周微微搅和了,景卿逐总共约了姜韶三次,今天是第三次,第一次他也觉得姜韶接电话反应冷淡,但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会来,他便只顾得上紧张地期待,选了上好的海景餐厅,早上起来就开始护肤,选衣服,做发型,连香水都琢磨了半小时才轻轻喷了一点在手腕上,姜韶不喜欢浓香,但又喜欢不油腻的清香,精心挑选了花束,约好的时间是七点,可是当他到达餐厅的时候才十七点,不敢坐下,怕西装压出褶皱会显得他不够隆重,便来回地踱步,检查每个乐器的声音,在七点前和餐厅确认了三次菜品没有问题才放心,姜韶可能不太想谈,可是一定是想吃好吃的东西的。
分针指向七点一刻的时候,他安慰自己,女孩子总是要晚点来才显得庄重,那时也刻意地遗忘了姜韶是个非常有时间观念的人,七点半的时候他想,可能是堵车了吧。时针指向九点钟的时候,他终于坦荡地承认自己被放鸽子了,光洁如镜面的餐具照出他的面容,皮囊还是好看的,就是有些悲戚。
餐厅的经理在九点半的时候问,“景先生,要上菜吗?”已经是非常宽限的时间了。
景卿逐看着落地窗反射出的影像,“开始吧。”
音乐悠悠响起,景卿逐给空无一人的对座添上红酒,用不太熟练的手法剥了两只虾,姜韶不太爱吃虾,但是好像挺羡慕有人给剥的。
每一份菜的分量都跟小,他怕姜韶什么都想尝一口,又太早填饱了肚子。
等餐后的甜点都上完,只有一人的餐厅里,景卿逐的声音轻轻响起:“阿姐,今晚的安排你还满意吗?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时间不早了,上了最后一道甜点我送你回家吧。”
侍者推着小托盘进来又推出,景卿逐拿出餐盘,里面是精致的丝绒礼盒,“阿姐,我今天这样,是不是有点唐突。”他坐在座位上,摩挲着戒面,“我本来想有更好的机会再说这些的,可是你看,你连来都没来。”
“我当时太不懂事,做了那么多伤你心的混蛋事,我真的知道错了。”
“阿姐,我当初没有和你求婚,我们三周年那天晚上我就准备了一个戒指的,但是那个时候我脾气不好,让我给扔了。我能再追你一次吗?没有姑姑的遗愿,也无所谓爷爷奶奶的期盼,单纯的只有我们两个,不考虑别的,等到你觉得我可以托付一生的那一天,你再把戒指戴上好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合上了戒指盒,“这段话我排练了好几遍。”要是能说给你听就好了。
是夜,姜韶穿着一整套浅灰色的运动服,踩着白色运动鞋走进了小饭馆,从前景卿逐就说,穿着拖鞋进小饭馆的,姜韶是第一个,有时候景卿逐喝多了,姜韶一只手就能扶住他的身体,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前台还是那个前台,还留着利落的短发,看见她后眼睛亮了一下,从前台出来,“姐姐你好久没来啦,景先生在里面等您啦,我带您过去。”
“好啊,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
“嘿你不知道,从你之前穿拖鞋来了之后,我们这慢慢规矩就改了,以前来都穿正装,现在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像你说的,吃饭的地方弄的剑拔弩张的影响心情。”小前台还是那么爱笑,看着傻乎乎的,笨蛋美女,姜韶之前总是背地里这么叫她,可是看她现在快乐的样子,觉得笨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姜韶在包间外停下脚步,轻快又真诚地说道:“谢谢你啦,笨蛋小美人儿~”
前台正给她拉开门,室内端坐的景卿逐正好听见这一句,抬头就看见那个前台满脸荡漾地看着姜韶,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了,姜韶还笑嘻嘻地和她说再见,看着心烦。
景卿逐索性低下头,不再看门口。姜韶熟悉这里,景卿逐回来的时候总会带她来这里吃饭,拍照或者录视频告诉陈教授,完成他们对孙子婚姻状况的期盼。
景卿逐按下呼叫铃,状似毫无嫌隙地给姜韶添一杯温开水:“还是先一杯热水吗?”
“嗯啊。”姜韶脱鞋子洗手坐到炕上,气氛有些尴尬,景卿逐扫一眼门口的挂架,姜韶没有带着公文包,这让他松了一口气,服务员的到来适时地缓解了一些尴尬,“景先生景太太,请问开始点餐吗?”服务员是新面孔,姜韶没有见过,礼貌地笑着说:“谢谢你,我们等一下再点餐,我们直接扫码就好。”
姜韶对她的称谓无动于衷,景卿逐看着服务员关上房门,心沉了下去,他端起水杯想借喝水来抚平一些情绪,却在放下杯子的时候没控制住手抖了一下,眼睫低垂,他嫌自己不够稳重。
“不点餐吗?这两年推出了不少新品,有几道菜很清淡,我记得你喜欢清淡一点的。”
“嗯,出来前有点饿,吃了一点,我也不是喜欢清淡的食物,我只是觉得它健康。”
景卿逐就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不太了解姜韶的喜好,明明是他约姜韶出来谈一谈,可是积攒的勇气在第一个晚上的等待中已经消耗殆尽,他想再追姜韶一次,他不想和姜韶离婚,甚至刻意去忽略了姜韶现在可能有一个正在交往的男朋友。他也厌弃自己,为什么放不下姜韶呢?为什么还喜欢她。
他不说话,姜韶也不说话,他也无法像什么深情的男人一样一直看着姜韶,他大半时间都低着头,食指在小桌子上来回按压,偶尔抬头看一眼姜韶,姜韶盯着窗外,一言不发。
姜韶心情不好,景卿逐有些迟缓地得出结论,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讨得她的欢心,就又低垂眼睫,给姜韶添满水。
屋里空调开的低,姜韶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到头,牙齿咬着锁扣,终于把目光施舍给景卿逐,察觉到姜韶的视线,景卿逐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没忍住冲着姜韶笑了笑,也甘拜下风地先开了口,“最近很累吗?”
姜韶曾经夸过景卿逐很多优点,她对爱人从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可她从没说过景卿逐的声音,她以前总觉得他的少年音过重,实在称不上迷人,可今晚,或许是昏黄的灯光,也或许是他的声线改变了,姜韶突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低沉和成熟,至于有些骄纵,好像已经从他身体里消失了。姜韶愣了一下,直至此刻才忽然意识到,时间真真切切的走过了两年,在没有她的两年里,他脱离开失败的婚姻后,一切都在改变。
景卿逐偏头,“怎么不说话。”
姜韶避开他的视线,还是那样的目光,深沉又克制,完全不同于两年前,真陌生。
好像一年前在d国碰见他还不是这样的,那时还能气势汹汹地追问她为什么不告而别,还能堵在她讲座的门口一等两个小时,还在面对她的冷淡时无所适从,又不甘示弱,不像现在这样,连她的冷漠都应付地游刃有余。
姜韶觉得烦躁,没由来地烦躁,她双手盖住整张脸,拿下来的时候景卿逐发现她眼底都是血丝,“要不要去隔间休息一下?”
姜韶的烦躁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达到顶峰,而她不知道为什么,“不如你快点说,说完我早点回家休息。”
其实景卿逐不知道要说什么,两年,七百多个日夜隔在他们之间,他不愿意相信他和姜韶的分开是因为她不再爱他,可又实在想不出姜韶离开的理由。
“你当初为什么走哇。”还是没变,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经意带上语气词。
“我生日那天,你让我去接你,我先去买了菜,在停车场等着的时候,看见了你对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笑,我发觉我很久没见你笑,甚至很久没见你了,没有心情准备饭菜,回来了以后,你罕见地没有对我发脾气,自己一个人嘟嘟囔囔地说我没有去接你,连饭菜都不准备了,还凑过来笑着问我是不是不想和你过了,我当时差一点就回答了是,其实我们当时心里都有准备不是吗?你只是放任自流,我也没挽回而已,再后来你要去出差,七天,我觉得刚好,就走了。”
景卿逐的手在桌面下攥得青白,“所以都不问我?就这样给我扣死了帽子?怎么会刚好呢?你签证怎么会马上就办好呢?难道不是早就想走了吗?”
“我读博的时候,也去d国交换过一次,当时签证办的时间长,因为提前去了,所以我直接在到期后又延期了一年,还是你帮忙办的呢,你说有时间还带我去邻国玩。”
“姜韶,在家里那次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我没有和任何除你之外的人有过任何越界的关系……我们之间的问题应该被说出来不是吗?”
姜韶打断了他:“问题在于我已经不再信任你了,也不再信任我们的婚姻了。”
这或许才是根本,但又不像,“你知道我有时候对其他人友好只是出于礼貌。”
“我后来想清楚的,是我太龌龊,你根本不是这种人,景卿逐,你如果还有什么话,就趁着今天说清楚,我以后不会再接受你单独的邀约了。”
景卿逐还是觉得炕桌不舒服,他的腿又麻了,姜韶这一次见面,比以往更加气势汹汹,他清晰地感受到他在一次次消耗她所剩无多的耐心。
“好啊,我答应你,我们去办离婚。”
“谢谢你。”景卿逐感受到她的如释重负,只觉得心沉到了谷底,他还是奢望能留住那微不足道的自尊。
“你留下的那些东西我都扔了,应该也没什么需要的了吧。以后也……”别联系了……说不出口。
“供我读书的钱都给你了,以后我在国内的时候还是会去看教授和院长,我会尽量避开你去的时间,你还是周末去吗?”离婚的事情谈成了,姜韶的一身戒备解除,重新变得柔和温润,景卿逐在说完之后就立刻后悔了,自尊心的驱使下又开不了口去反悔,他在姜韶那里还不够丢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