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温五度,小区的供暖倒是出奇地好,也可能是景卿逐回来多了个人喘气,显得屋里没有那么冷清,景卿逐每次回来的时候脾气都不太好,此时站在厨房里,拧着眉头看姜韶,无声地质问,姜韶知道怎么回事,早上她吃了冰箱里最后两个鸡蛋,现在冰箱里只有几瓶啤酒。
按景卿逐的脾气来说,早上吃早饭的概率不大,又去接她折腾一圈,姜韶小心翼翼地关上冰箱门,景卿逐抱着手臂靠在流理台,看她怎么解释,明明是自己突然回家不打招呼,却还是要摆出一副谪难的姿态怪妻子没有准备好午饭,丝毫不在乎对方是否有其他的安排就把她带回家,都是姜韶宠出来的坏毛病。
姜韶拉下他抱臂的手,谨慎地放在自己的左手手心里,他靠坐在这里,只稍微比她高一点点,右手轻轻抬起,抚上他的后颈,轻轻地讨好地摩挲,力道不急不缓地按压,他这样纵情声色的人,总是有很多压力积聚在枕后。再往上一点,他柔软的头发,打卷的发梢,顺滑地贴着她的手指,勾着人的心都痒痒的,左手缓缓地向上摸到小臂,感受光滑的肌理和那一层皮肤下紧实有弹性的肌肉,于是顺理成章地吻上他的唇,轻轻舔舐皲裂开的下唇,灵活的舌尖撬开他的防备,不知不觉,他就沉溺于她的唇舌纠缠之间,再分开的时候,甚至还意犹未尽地想凑过去将这个吻再加深,姜韶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宠溺,双手捧着他的脸,右手拇指指腹轻轻擦去他唇上的湿润,带着轻微的喘息,再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魅惑,“乖宝,不要对我皱眉,我会心疼的,会心慌的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不说他的坏脾气,不说他的无理取闹,甚至不说他恶劣的态度,明明该是肉麻至极的话,配上她认真的神情,平淡的腔调,还有几乎溺毙他的柔情目光,就这样硬生生把他的坏脾气敲裂了一个口,所有的不满就这样顺着这个裂口呼啸而出,一丝不剩。景卿逐不耐烦的拍开她的手,“肉麻死了,说多少次了别那样叫我。”
景卿逐向来不太会回应姜韶这一份深情和讨好,门铃响了,于是景卿逐想到,她还是没说我怎么吃饭,眉头就又皱了起来。
门口姜韶和人小声交谈,又小跑回到卧室拿了一副手套出去递给人家,连说着谢谢,人走后,又隔绝了一阵风雪。
手里热乎乎的米线封着盖子也掩不住的香气,顺着鼻子往人的胃里钻,景卿逐的胃突然叫了个震天响,很明显刚才的抚慰很有效,于是他只是略带撒娇地哼了一声,长长的眼睫带动眼尾不轻不重地扫了姜韶一眼,就乖乖坐下等姜韶开外卖、拿碗、拿筷子,给他倒上一些麻油盛小半碗米线,淋上一勺汤,再把筷子递到他手里,也不是不能自己做,留学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只是在她身边的时候似乎总是什么都不需要思考,他也曾经试图寻找姜韶对他无限宠溺的底线,但是没有找到,似乎无论他是什么样的态度,什么样的表现,她永远站在那里,永远捧着他哄着他,永远毫无保留地站在他这边。
丝丝密密相处间的纵容,给两个人的婚姻罩上了一层虚伪的温情,景卿逐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得出结论——姜韶应该一辈子都会这样——宠溺,纵容,疼爱他。
景卿逐吃饱了米线就开始找茬,姜韶向来习惯,“老是吃这些没营养的东西,晚上我要吃好的。”
姜韶边收拾餐盒边答应,“好好好,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等半天不见人回话,把垃圾放在门口才回过头来看人,景卿逐仰躺在沙发上,一副餍足的神态,真是好看乖顺,就像一个脾气不太好的宠物,经常出去玩,但是总是会记得回家,然后任由主人洗去一身疲倦和风尘,再窝心地蜷缩在主人的怀抱里,熬过漫长的冬季。
“我也不知道,你随便做吧。”
“好哦,你要去睡一会儿吗?”姜韶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转身又去了主卧给他铺床,再出来的时候景卿逐已经趴在沙发上了,当时结婚为了高舒适度,姜韶选了很大的沙发,现在景卿逐整个人趴在上面,还能在脚下再坐一个人,景卿逐歪着头趴在自己一只小臂上,见她过来就睁着大眼睛看她,刚换上了家居服——姜韶给买的厚绒绒的睡衣,脚上穿着姜韶织的厚棉袜,睡衣没有领子也没有扣子,景卿逐总是不喜欢他的脖子有所束缚,任何高领的带领的衣服通通拒绝,尤其是在无限束缚的寒冷冬天。姜韶被他看的实在没辙,便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嗯?又怎么啦?”刚一走过就被景卿逐伸手捞过去按坐在沙发上,姜韶刻意向下坐了坐,坐在了景卿逐腰腹的位置,景卿逐又弓起腰背蜷缩着身体两只胳膊抱住姜韶,脸贴在姜韶身上。
姜韶:“……”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拿这种黏人精怎么办。“去看奶奶了?”
“让我们等过两天雪化了去吃饭。”姜韶心下了然,怪不得景卿逐会知道她在艺术馆,肯定是奶奶说的,老太太致力于做到一切让他们夫妻俩关系稳固的行为,并乐此不疲,只可惜收效甚微。
姜韶顺势捋着景卿逐的头发,看得出来他的疲倦,“卧室床铺好了,回去睡吧,会舒服一点,上次你说睡着不舒服的枕头我换回了以前的牌子,应该会很好睡了。”姜韶看向挂钟,已经快两点了,现在让他睡觉,最多只能让他睡四十分钟,再多了他就会头疼,晚上也会睡不着,但是他不睡就会不停的找茬,姜韶需要这4 0分钟的安宁。
景卿逐拖着她黏了半天,终于慢吞吞地去了主卧,想也没想扑在了大床上,准备迎接他风雪天迟来的午睡,刚刚在抱着姜韶在沙发上明明困得睁不开眼,一躺到更舒服柔软的大床上反而失去了困意,怎么就是睡不着了,被子松软好闻,姜韶是个优秀的女主人。
姜韶在厨房熬糯米粉,准备给景卿逐做两个雪媚娘吃,他偶尔爱吃这东西,如果午睡起来以后嘴里不吃甜的东西他会牙酸,一身公主病,姜韶一边腹诽一边把糯米面团揉成剂子,家里没有别的食材,只能做奥利奥的了,正思考要不要加果干的时候,卧室里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大吼,“姜!韶!”
姜韶停下了打发奶油的动作,从这声中气十足的吼叫里判断出今天的午睡大概是泡汤了。慌忙应声要往卧室走,思索片刻,姜韶回头解下了围裙,就看景卿逐把自己滚的乱七八糟,半个身体埋在被子里,头发披散的……满头都是头发……这样描述似乎不太合适,但确实是头发有点炸开了。
“你最近在哪睡的?”闹起脾气毫无缘由寸步不让,这些姜韶早已见怪不怪,“在我的房间。”
景卿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你为什么不在主卧睡觉?”
“这边屋子太大了,今年冬天又特别冷,整个屋子都空旷的冷,我那个二十平刚刚好啊,冷了就开小暖风。”似是有些被说服,景卿逐歪着头皱眉不吭声,姜韶这次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了,他很多脾气都是源自别处,在姜韶这里他受不得委屈吃不得亏,姜韶也舍不得,但此刻显然是因为她的某些原因让他生气,于是姜韶跪撑在床上,微微低头看景卿逐,“觉得冷了吗?或者被子不舒服吗?还是睡不着?”
景卿逐不说话,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一脸不乐意的看着她。姜韶想了想,钻进了被窝。“那我和你一起睡会儿好嘛。”小心翼翼地从怀抱里看着景卿逐,发现他还是拧着着眉不看她。
“乖宝,我真的是一个人在这个屋子很冷很空,所以才去小房间睡的。”
“所以这个房间才没有人气儿,我不在这睡。”嘴里虽然这样说,可到底也没推开姜韶,倒是姜韶又悄默默钻出来,摇晃着景卿逐的手臂连拖带抱把他哄到了自己次卧的床上,直到耳后传来均匀平稳的呼吸,姜韶轻轻拿开搭在腰上的胳膊,毫不留恋地走向厨房。
雪白的胖团子整齐地码好,一共三个,景卿逐能吃两个。看着白胖胖的雪媚娘,姜韶无端出神,一转头,窗外又起大雪,风倒是停了,悠悠扬扬,冰冷又漂亮。
刷锅打扫厨房,收好景卿逐随手扔在沙发上的衣服,气温骤降,暖气供应不足,姜韶去主卧打开空调,铺好被景卿逐滚到凌乱的被子,确认了所有家务都被自己完成,换上睡衣钻进了被景卿逐嫌弃的主卧的被窝里。
下午四点钟的小憩是姜韶最喜欢的每日活动,如果五点多的时候没有人迷迷糊糊地钻进她的被窝大概会更好。姜韶看着自己胸前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拍了拍景卿逐的头,在他头顶轻轻亲吻,一转头又睡了过去。
景倾逐这次回来的很突然,应该说,他每次回来得都很突然,景倾逐怕冷,不喜欢海城的冬天,很可惜,姜韶总想着在冬天的时候把景倾逐带回老家,北方的冬天真的很漂亮,她想和母亲显摆一下她找到了优秀的又深爱的人,姜韶大多数时候都幻想,幻想自己走在冰天雪地的平原上,黄狗跟在她后边,她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归途,只有狗,还有她在雪里踽踽独行的自由。
景倾逐醒的比她早一点,见她醒来就凑过去亲她。
他总是在睡觉的时候和姜韶特别亲近,清醒了以后就对她避之不及,姜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亲吻她,也接受她的亲吻,他拥抱她,也接受她的拥抱,他喜欢用跋扈的姿态去伤害她,她不知道他是否也一样亲吻拥抱别人,是否也一样嚣张又骄傲地去乞求爱意,她也不在乎。
“明天去小柒山。”
姜韶迷蒙着睁开眼看一眼窗外,天黑透了,昏黄的路灯照着零散的雪花,如果海城有什么值得姜韶眷恋的东西,那一定是这不输给北方的大雪。“嗯.......想好晚上吃什么了吗?”姜韶摸索着钻进景倾逐怀里,景倾逐把手机举高,在她脖颈亲了一下,“亮子来接我,出去吃。”姜韶一边不舍得把他抱紧,一边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她喜欢景倾逐出去玩,这样她就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应付他,真矛盾,一想到要应付他,她就会觉得没那么爱他了。
这一年景卿逐没有回家过年,姜韶也没过去,老两口和姜韶一起在海城过年,住到初二回了毓春园,年初三下大雪,晚上气温骤降,姜韶胃疼地忍不住,打车去了市中心医院,刻意避开了景院长退休的三院,医院里没有人满为患,新区的医院有些冷清,挂号页面只有一个值班医生,姜韶疼的冒汗,扫一眼就让导医帮忙挂号,还没进诊室就恶心反胃,吐了好大一会儿。
直到挂上点滴,昏昏沉沉睡了一觉,听见有医生说,“发烧38.9,急性肠胃炎,你下班吧,我在这守着,我天亮了再回去。”
睁开眼,有点眼熟,医生戴着口罩,帅的要死。
“怎么大过年的搞成这样?家里人呢?”
姜韶没什么力气,身上出了很多汗,医生帮她掖了掖被角,她有气无力,“家里人没回来过年。”
对方似乎是笑了一下,“给你点了粥,一会儿吃点。”
姜韶有些迷惑,“现在的医院这么人道主义吗?”
帅气的男医生好像有些无语,“你是没认出我还是不记得了?”然后摘了口罩。
“冉医生?”姜韶松了一口气,“你好可怜,大过年的要值夜班,还有病人。”
“我哪有你可怜,大过年的生病,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姜韶没回答,被他说的有点委屈,扁扁嘴差点哭出来,“哎呀,看委屈的,好了好了别哭了,挂完水给你开点药,我送你回家。”
姜韶抽抽鼻子,“嗯,谢谢你哦,冉医生。”
很巧的是,那天早上景卿逐说,有一份文件在家里书房,之前用不到,现在急用,郭亮大早上七点多就赶到了毓春园,刚要停车,就看见姜韶步伐虚浮地被人扶下车,那人扶着她肩膀,按着密码锁,此刻他脑海里一片碧绿,顶在景卿逐头上,以至于全然没有发现姜韶正在生病。
录下的视频甚至没来得及考虑就发给了景卿逐,这不符合他的性别刻板行为,他都不应该录下来。
那边两个人已经进了房门,景卿逐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过去问问怎么回事。”
郭亮一顿:“我吗?”
景卿逐气笑了,“我晚上才到,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郭亮硬着头皮过去敲门,开门那男的比他高一个头,“你哪位?小阿姐呢?”
冉启临歪歪头,“你说阿韶?”
郭亮内心腹诽这男的真不要脸啊,“阿韶是你叫的?你和小阿姐什么关系?”
冉启临压了压眼皮,“你是她弟弟?她大半夜发烧三十九度一个人去医院挂急诊,在医院晕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现在过来逞什么英雄?”冉启临甚至挑衅地低下头打量他的脸,“和她老公长得不像,和她长得也不像,你是干嘛的?”
“阿姐生病了?现在怎么样?”冉启临停顿片刻,他看同性的时候,眼里多是轻视,不过是不在乎而已,“死不了,这会儿你倒是来劲儿了。既然你来了你伺候吧,我对别人老婆没兴趣,我看冰箱里还有点吃的,给她做点清淡饭,那些啤酒红酒黄酒白酒都给她收走,照顾她一夜我也累死了好吗?本来上夜班就烦。”
郭亮还没反应过来,冉启临已经开车走了,寒冷的年假大清早,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然后留他一个人在风里凌乱,小跑去敲主卧的门,轻轻推开,姜韶穿着睡衣躺在床上,合着眼睛休息,两只胳膊从被子里伸出,屏幕没有熄灭,联系人的备注是一个弯月,她给那边发的是一个温度计的照片,对面说一个小时后到,再往上,就没有聊天记录了。
晚上七点,景卿逐风尘仆仆回到家,姜韶还在睡觉,他进屋没看任何人,行李箱一丢小跑上了楼,屋里有个年轻的女孩子,在给姜韶按摩小腿,姜韶闭着眼睛不知道睡着了没,他过去贴一下她额头,她皱眉缩了回去,“凉……”
景卿逐这才想起来自己手的温度低,想要找温度计,“39.1,十分钟前刚量过。”女孩子说话了。
“一直这么烧?”
“五点多又烧起来的,退烧药吃了没作用。”
“你歇着去吧,我照顾她。”
女孩子梗了梗脖子,“你要是会照顾人她就不会这样。”
景卿逐凌厉的视线看向她,女孩子不闪不避,回瞪着他,他心烦得很,不愿意和她解释,“我只是太忙了。”
“她生病都不通知你,就是你这个丈夫的失职。”是了,杜月月见他第一面就不喜欢,现在对他的讨厌更是达到顶峰。
“我没空和你犟嘴,收拾收拾去医院,总不能一直烧着。”
“那个医生留了退烧针,说晚上烧起来给她打一针。”郭亮适时插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卧室。“他好像知道你会打针。”
景卿逐这才没那么紧绷,“我去调。”
气氛怪异得很,景卿逐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杜月月坐在姜韶旁边死活不走,郭亮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而且他不认识杜月月,爱打圆场的姜韶此刻半死不活,景卿逐的态度又让人捉摸不透。
直到姜韶一声咳嗽,杜月月把她扶起来,“我浑身都疼……好像退烧了,没那么难受了。”她扫一眼屋里,就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亮亮回家吧,月月在隔壁住下,今天都辛苦了。”视线转到景卿逐,姜韶有点委屈,眼睛鼻头都发酸,忍了一下,摸摸杜月月头发,“乖,去睡觉吧,我没事儿啦。”
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姜韶见到他高兴,一时间笑着哭了出来,他上前一步抱住她,“难受了?”
“你怎么才回来呀?”姜韶哭的满脸通红,强撑的坚强再也支撑不住,景卿逐轻轻用纸巾沾着她的眼泪,一只手捧着她的脸,额头顶着她的额头,“对不起,我应该回家的。”
姜韶眼圈通红窝在他怀里,攥着他的衬衫不撒手,一抽一抽的,景卿逐摸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拍着她,目光却看得深远,不知心下在想什么。
景卿逐没让郭亮离开,夜里,他把郭亮叫醒,“看清那男的什么样了吗?是单眼皮吗?”
“戴着口罩没太看清,没注意眼皮,但肯定是认识小阿姐,还认识你。”
“那个医生。”景卿逐回忆闪回年前那个十字路口,回到那一刻的剑拔弩张。
“对没错,他说他是医生,所以未必是真有什么事儿,等小阿姐好了你俩好好谈谈,对了这女的哪儿来的?看着像高中生儿,是阿姐的妹妹?”
景卿逐心不在焉回了一句,“差不多吧,她脑子有点毛病,你少和她说话。”
再过去的事情郭亮也不知道了,只知道俩人后来还是照常过日子,不知道怎么这事情还让李世闯知道了,整天揪着他问东问西,烦着他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