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上去的时候发现景卿逐坐在她的床边，二老似乎是有意避嫌，虽然她和景卿逐的房间同在二楼，景卿逐的房间在靠楼梯口，她的房间却在最里面。
“今晚住下吗？”景卿逐小口喝着水，仰头看着姜韶，姜韶却不太自在地撇过视线。
“嗯，明天早上想去看看棠姨。”
“一起吧，我也有段时间没去了。”
“奶奶说一会儿要打麻将，刚才我看赵姨洗麻将呢。”姜韶从门口走到飘窗，坐在那晃着腿看着景卿逐的背影。
“给老太太憋坏了，你走了以后家里麻将就没动过。”景卿逐也没转过身，只是后背挺得笔直，会让人想象到苍翠的青竹，姜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用目光侵略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后颈上方的柔软头发、搭在床沿上的细长手指、因为炎热而泛红的耳廓……不期然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阿姐？——你刚刚有在听我的话吗？”
姜韶淡然地收回视线，“不好意思，我看你这个耳饰很漂亮，在想要不要问你哪里买的？”
景卿逐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啊，买了几年了，不太记得了。”
好在姜韶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你戴着很好看，刚刚说什么了？”姜韶又拿起水杯喝一口水，压下看见景卿逐以后升腾起来的燥意。
“没什么，就是想说，我们好像很少这样聊天。”
姜韶隐约听到他刚刚似乎说了什么离婚，但是当时男色误人，她确实没有听清。“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这样聊天。”反正婚都离了，客套话还不是随便说。
“像这样吗？只有我们两个共处一室，我坐在床上你坐在地上，这样的聊天吗？”景卿逐说完了笑了一下，窗外的阳光晒得远处都泛起波澜，姜韶还是觉得这世上再没有比景卿逐更好看的人，哪怕时隔五年她还是愿意承认自己目光短浅，只看得见他美丽的皮囊，她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了看见他笑，就像她曾经自我感动的婚姻——虽然现实残酷地给了她一个耳光并吼叫着告诉她她是错的……
景卿逐继续说道：“我想我不是很喜欢这样呢，你和我在相同的空间，离我这样近，姜韶，我不喜欢这样，我和你在这里，但是我却要假装享受和你聊天，这怎么可能呢姜韶。”景卿逐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姜韶，即便是姜韶也不得不承认，时光虽然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不知如何把他原本清澈透亮的眼睛打磨得眸光深深，他就那样用盛满了故事的眼睛一步不让地盯着姜韶，直到一如往常般——姜韶妥协。
“好，那我走，我们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让你难受的相处机会。”姜韶拿着自己的水杯跳下小飘窗，一步不停地走向门口，期间一直没有看过景卿逐的脸色，而谢天谢地，景卿逐没有伸手拦她。
直到麻将桌和果盘都摆好，陈教授在一楼的客厅喊了第二遍，景卿逐才从二楼姗姗来迟，还带着湿意的头发被他用发卡别到后边，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立体的五官，姜韶怀疑景卿逐色诱她，但是她没有证据。
将近傍晚时分，农家乐来了客人，陈教授去接待，麻将局也散了，期间姜韶给陈教授喂牌喂的毫无痕迹，因为她给每个人都喂牌，但是稳稳地保持整个下午让陈教授胡牌最多。晚上陈教授数钱的时候乐的合不拢嘴，又顺便踩一捧一道“我们小阿姐啊，最会哄我开心，不像有的人，不仅不给我点炮，还卡着我的牌不放，宁可不胡牌也不让我赢。”
景卿逐一边删除杜月月发过来的大文件一边懒洋洋地回嘴：“是是是，你们姜韶是最好的，是你亲孙女，我是捡来的。”
景卿逐此刻后肘撑在沙发上，扯得衬衫胸前露出一大片光洁的皮肤，姜韶抬眼隐约看到可观的胸围，于是非常直接地想到：很好，没有疏于锻炼，还是一样馋人。
入夜十点，姜韶敲响了景卿逐的房门，如姜韶所想，他并没有睡觉，甚至刚洗过澡出来，“你一天到底洗多少次澡？”姜韶在他开门后非常自然地进了门，没有丝毫不适，好像没有看到他刚刚扯松的浴袍和揉红的眼尾——他倒是清楚我吃哪一套。
“我本来没有想着这么早就来见你，我的计划本来是等公司正式转让后，这边工作都走上正轨，然后再来解决我私人的问题。但是既然你今天来了，我们就趁早解决吧。”姜韶放下托盘，从托盘下拿出一份早已经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趁着景卿逐还没反应过来，姜韶继续说道：“之前那一份你一直不肯签，我细想一下确实有道理，毕竟欠你的三十万不是小数目，但是东森哥说卡和手机你都拿走了，卡密码是你生日，那里面有三十万，然后家里房子和你的钱我都不要，咱们俩又没有孩子，所以相对来说分割起来比较容易，而且都是你的资产也没有分割的必要，你说呢？”
“嗯，挺好的。”景卿逐似乎有点不太舒服，他重重地坐在了床上，“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似乎没有料到景卿逐顺从的反应，姜韶愣了一下，“那……如果觉得挺好就签个字吧，明天看完棠姨我们之间去民政局。”
景卿逐抬起头看着姜韶，眼底似乎有水光，“阿姐，你为什么和我结婚？”眼看着姜韶要开口，他连忙补上一句，“我要听实话，最开始，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姜韶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答应了姑姑不能说是吧……”听见这话的姜韶看起来并不惊讶，她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
“你恨我吗？”她这样问。
景卿逐摇头，“那我换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好吗？”
其实景卿逐的状态是非常不对劲的，从今天见他的第一眼姜韶就有所察觉，他比起一年前安静了很多，如果说是比起两年前，那改变更可以说得上是天差地别，掉小脸，皱眉，抱臂威胁，这些习惯统统不再有，其实如果他还是这样做她也是会和以前一样为他妥协。
“好啊，你问吧？”
“我们……能不能……不离婚”，姜韶其实一直没有抬头看他，她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因为心软而继续作出让步，就好比两年前如果不是感到孤立无援走投无路她也不会那样干脆地出了国。
“只有这个不行。”
“那我不会签字的。”景卿逐似乎是累了，因为得到了答案，刚刚戒备之至的状态一下子松懈，他反而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我不会和你离婚，你应该有心理准备。”
听起来姜韶像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乖宝，别再闹了，你想要我做什么，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换句话，我要做出什么样的付出你才肯和我离婚呢？”
心底有什么呼之欲出，可是话音砸到牙齿上的时候突然让景卿逐觉得愧疚，他想，我有什么资格再去说一遍这样的话呢？她很早很早以前，明明就已经给了他无数次机会。事已至此他非常清楚离婚一事不会再有任何转机，他不了解姜韶对别人什么样子，但是他十分清楚她对他向来温柔且坚定，虽然也曾为他多次毫无原则地妥协，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说是她一手纵容出来的也不为过。
姜韶大概是看出来他在想什么，在他纠结的空档直接堵死了他的话，“景哥儿，我们都清楚，我们的婚姻已经不是再一次机会就可以挽救的了，我的感情和我个人的精力都不允许我再为什么事情不顾一切了。我累了。”
“你不爱我了是吗？”
姜韶终于直视景卿逐，那些早已在心里排练无数次的绝情的话语，在一瞬间消音，姜韶张了张嘴巴，又无奈地合上，思索片刻，还是忍着心疼闭眼道：“景哥儿，我那时不仅爱你，我还尊敬你，崇拜你，只是当我发现我对你的爱带来的是我们双方的疲惫和痛苦，而我开始对你有了怨恨和憎恶，我意识到我该离开了，当我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居然觉得无比轻松，我很抱歉，在你二十二岁的时候逼着你娶了我，好在我占据你人生的时间不长，而你还有大好的年华……”
“别说了！别说了！你闭嘴姜韶！求求你了……别再说了……”
姜韶很不敢相信让景卿逐痛苦至此的女人居然是她自己，明明她从来没有让他受过一点委屈，明明她对他如掌上明珠，此刻他紧紧抱着她，好像有热泪砸湿了她的肩膀、后背，她觉得眼泪的温度有点烫，烫得她呼吸困难，喉咙发紧。“乖宝儿，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合格的妻子，我也没有在我们的婚姻里给你添过什么麻烦、就当这是我最后求你的事情了行吗？”
姜韶硬生生掰开景卿逐的手，掰开他就换个地方再抱上去，最后瘫坐在地抱着姜韶的一条腿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姜韶看不下去，“景卿逐！我们一直这样宠你，不是为了让你作践自己的！如果是为了让我心疼你已经成功了，不要这样哭，这样哭伤身，过后会头疼眼睛疼心脏疼，乖，哭过后去洗把脸再睡觉。”
姜韶一只手蒙上了景卿逐的眼睛，留下他一个人跪坐在地上。
大概十分钟后，赵姨敲响了他的房门，礼貌地说道，“景先生，姜小姐让我给你准备了冰块和毛巾，还有一杯热的燕麦牛奶，我给您放门口了，您记得拿。”
你看啊，她总是这样，就不能对他差一点吗？再多恶劣一些，他就不会这样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