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窗外的寒风卷着几片枯叶,发出呜呜的声响。
李正阳躺在床上,双眼睁着,毫无睡意。
脑海中,系统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仿佛还在回响。
【叮!今日签到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全国通用收音机票x1】
一张薄薄的票券,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枕头底下,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和灼人的温度。
他胸腔里一股热流在涌动。
陈雪那双带着期盼又不敢奢望的眼睛,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去百货商店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立刻掐灭了。
他去过,看过。商店里摆着的那几款“飞跃”、“红灯”牌收音机,做工粗糙,音质更是沉闷得让人提不起劲,价格却高高挂起,一副爱买不买的姿态。
那不是他想要的。
要给,就给最好的。
陈雪值得最好的。
这个念头在李正阳的心里扎下了根,坚定不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李正阳便起了床,轻手轻脚地做好了早饭,看着陈雪姐弟俩吃完,又温声细语地叮嘱了几句,这才揣着那张收音机票和全部家当,一个人走出了院门。
他没有走向百货商店,而是转身搭上了一辆颠簸的公交车,朝着城南的方向驶去。
他的目标,是京城最大的旧货市场——鸽子市。
七十年代的鸽子市,是一片充满了矛盾与生机的地方。空气里混杂着尘土、旧木头和汗水的味道,放眼望去,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自行车的铃铛声,汇成了一股嘈杂的声浪,扑面而来。
这里是投机倒把的灰色地带,也是普通人寻觅生活必需品的宝地。
更是藏龙卧虎,能人辈出的江湖。
李正阳穿行在拥挤的人群中,眼神锐利,扫过一个个地摊。破了口的搪瓷盆、缺了角的旧家具、泛黄的领袖语录、还有各种看不出名堂的零件和旧衣服。
他走得很慢,很有耐心。
他不是在闲逛,而是在捕猎。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升高,李正阳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转了半个多市场,却依旧没有看到能让他心动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深入到更偏僻的区域时,一个角落里的景象,猛地攫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个几乎被人遗忘的角落,光线昏暗。
一个老人,佝偻着背,孤零零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
他身上那件灰色的旧中山装,领口和袖口已经磨得发亮,洗得发白。脸上架着一副厚得如同瓶底的眼镜,镜片后面是一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的身前,铺着一块灰扑扑的布。
布上零散地摆着几样东西,几幅字画卷轴,几本线装书,还有一个掉了漆的笔筒。
这一切,都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悲凉。
然而,就在这堆破败的旧物之中,一台收音机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外壳是深棕色的,光洁如新,几乎看不到一丝划痕。银色的金属旋钮和天线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幽的冷光。
机身上,两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体,瞬间刺入李正阳的眼帘。
熊猫!
李正阳的呼吸陡然一滞。
熊猫牌晶体管收音机!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机王”!其音质的饱满和接收信号的稳定,是其他所有品牌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而且看这品相,至少有九成新,甚至接近全新。
这样的宝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正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但他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他缓步走了过去,像一个无意间路过的闲人,在摊位前蹲了下来。
他拿起那个掉了漆的笔筒,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然后才状似随意地,指了指那台收音机。
“老师傅,这个……怎么卖啊?”
老人缓缓抬起头,厚厚的镜片下,是一张充满书卷气,却又被愁苦和疲惫深深雕刻过的脸。他看了李正阳一眼,眼神浑浊而麻木,似乎已经对生意不抱任何希望。
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声音嘶哑,有气无力。
“五十块钱,一张收音机票。”
“不二价。”
李正阳的心,沉了一下。
这个价格,不低。但配上这台熊猫牌,却又显得无比公道。
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和老人攀谈了起来。
“老师傅,您这收音机可是好东西啊,怎么舍得拿出来卖了?”
或许是李正阳的态度足够诚恳,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需要一个倾诉的出口,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丝波澜,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卖不行了啊……”
在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一个令人心酸的故事,缓缓展开。
老人姓林,竟是京城大学的一位老教授。
林教授的老伴,前不久突然病倒,急需一种特效药。可那药,只有国外才有,价格高得吓人,一针下去,就是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
为了给老伴治病,林教授掏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又跟所有能开口的亲戚朋友都借遍了钱,却还是杯水车薪。
万般无奈之下,这位教书育人一辈子的老知识分子,只能放下所有的体面和尊严,将这些祖上传下来的,自己平日里视若珍宝的心爱之物,拿到这鱼龙混杂的鸽子市来变卖。
只为能凑够钱,换回老伴的命。
听着林教授沙哑的讲述,李正阳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位本该在讲台上发光发热,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才的老教授,此刻却像一棵被风霜抽干了所有水分的老树,枯槁,落魄。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的胸口翻涌。
是同情,是敬佩,更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酸楚。
他不再犹豫。
“林教授。”
李正阳的声音,清晰而又坚定。
“这台收音机,我要了。”
他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张收音机票,又从另一个口袋里,点出了五张崭新的大团结。
五十块钱,一张票。
他将钱和票,整整齐齐地放在了林教授面前的布上。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站起身。
在林教授错愕的目光中,李正阳再次伸进口袋,又掏出了两张大团结,一共二十块钱,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林教授那只布满褶皱和老茧的手里。
“林教授,这二十块钱,不算在机器款里。”
李正阳的语气诚恳无比。
“这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少。钱凑够了,就赶紧去给师母买药,病人的事,一刻都不能耽搁。”
林教授当场就僵住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那两张崭新的钞票,又猛地抬头看向李正阳,嘴唇哆嗦着,厚厚的镜片后面,瞬间涌上了一层滚烫的雾气。
他在这里坐了一上午,遇到的大多是想捡漏、把他当冤大头砍价的人,何曾见过这样的人?
一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不仅没有趁火打劫,反而还主动多给了钱!
“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同志!”
林教授的声音都在颤抖,他哆嗦着手,急切地想把那二十块钱还给李正阳。
“这……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李正阳却伸出手,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力道,将林教授的手推了回去。
“拿着吧,林教授。”
他的目光清澈而真诚。
“您这样的人,为国家培养了那么多人才,是国家的财富。现在您有难了,我们做晚辈的,碰上了,帮一把是应该的。”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林教授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浑浊的老眼里,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下来。
李正阳的善举,如同一束光,照进了他最黑暗绝望的深渊。
他不再推辞,只是用那双颤抖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救命的七十块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谢谢……谢谢你,小同志……好人,你是个好人啊……”
李正阳温和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那台熊猫牌收音机抱在怀里,准备离开。
“小同志,请等一下!”
林教授却突然叫住了他。
只见老人颤颤巍巍地转过身,从他那堆当宝贝的书里,极为珍重地,拿出了一本用泛黄的油纸细细包好的线装古籍。
书页已经发黄、卷边,散发着一股陈旧的墨香和时光的味道。
他将这本书,郑重地塞到了李正阳的怀里。
“小同志,大恩不言谢!”
林教授的眼神,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本书,是我家传下来的一本绝版医书,里面记载了不少已经失传的古方。我留着,也只是个念想。你心善,合该得此物。就当是我的一点谢礼,你务必,务必收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