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在窗外呼啸,卷起院里干枯的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李正阳关上门,将满身的寒气与院里的风言风语,一并隔绝在外。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将那台崭新的熊猫牌收音机从怀里捧出,稳稳地放在了桌面上。
油亮的棕色外壳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层迷人的光泽。
他没有立刻通电,而是先用袖口,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机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这台机器,不仅仅是一个物件。
它是对陈雪随口一提的愿望的郑重回应,是他为这个新家添置的第一份温暖,也是他向这个世界宣告自己有能力守护家人的勋章。
陈雪和陈明姐弟俩,早已被这台突然出现的“大家伙”吸引了全部心神。
陈明看不见,便侧着头,耳朵微微翕动,试图捕捉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小小的身子因为期待而绷得笔直。
陈雪则屏住了呼吸,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台收音机,又时不时地,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一下李正阳。
灯光下,他专注而温柔的侧脸,让她心头一阵滚烫。
李正阳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指,拉出那根银亮的天线。
插上电源。
“咔。”
一声轻响。
他修长的手指搭在调频旋钮上,开始缓缓转动。
“滋啦……滋啦啦……”
一阵电流的杂音率先响起,陈明的小脸瞬间垮了下去,有些失落。
李正阳却不急,手指以一种极有耐心的韵律,继续微调着。
突然,那刺耳的杂音消失了。
一瞬间的静默之后,一段悠扬婉转,如泣如诉的小提琴声,毫无征兆地从喇叭中倾泻而出,清晰得仿佛演奏者就在房间里。
是《梁祝》。
那哀婉缠绵的旋律,瞬间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哇!”
陈明再也忍不住,小小的惊呼声脱口而出,他激动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小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的狂喜。
“是收音机!真的是收音机!哥,我听到了!我听到了!”
陈雪的反应则更加激烈。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那夺眶而出的泪水,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滚滚滑落。
不是悲伤,是巨大的、汹涌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幸福与感动。
她看着那台流淌出天籁之音的收音机,又扭头看向那个始终带着浅笑,眼神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男人。
正阳哥……
他真的把她那句近乎奢望的、随口一说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而且,他还真的为她,为这个家,弄回来了!
这台收音机,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个时髦的物件,但在陈雪心里,这是李正阳给予她的,一份沉甸甸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珍视与承诺。
后院,李正阳的小小避风港里,一家三口围着那台收音机,暖黄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音乐过后,是评书先生那绘声绘色的故事,逗得陈明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
满屋的欢声笑语,温暖而又祥和。
然而,这世上,你的幸福,往往就是别人的地狱。
仅仅一墙之隔的贾家,气氛却是截然相反的阴沉与压抑。
贾张氏正死人一样地躺在床上,盖着一床打了好几块补丁、散发着霉味的被子,嘴里不停地“哼哼唧唧”。
自从她最大的靠山,一大爷易中海倒台后,她就感觉自己的天塌了。
以往在院里横着走的底气没了,每月接济的钱粮没了,那种人上人的优越感,更是摔得粉碎。
巨大的落差,让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舒坦的地方。
就在这时,后院那清晰而又欢乐的广播声,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薄薄的墙壁,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那哼唧声,戛然而止。
先是一愣。
随即,一股无法抑制的、如同毒液般猛烈翻滚的嫉妒,瞬间冲上了她的天灵盖。
那股怨恨,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她的五官都开始扭曲。
“什么动静?”
她侧着耳朵,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仔细地分辨着。
是音乐,是笑声……
来源,是后院那个小王八蛋的家!
“好啊!好啊!真是好啊!”
贾张氏猛地一拍身下梆硬的床板,那巨大的声响吓得一旁正在昏暗灯光下做着针线活的秦淮茹,浑身一哆嗦。
“那个挨千刀的小畜生!”
贾张氏的声音,尖利得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她死死地盯着秦淮茹,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全都喷到她身上。
“他抢了我们家棒梗的先进工作者名额!害得我们家在全院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人!现在,他还有脸买回收音机来家里招摇!他是故意的是不是?他就是故意买来气我的!”
广播里传来的每一丝笑声,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凭什么?!凭什么他过得这么好!”
“他吃肉,我们啃窝头!他买三大件,我们家连个带响的屁都放不出来!这不公平!”
“这都是抢了我们家的福气!是他把我们贾家的好运道全都抢走了!”
贾张氏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逻辑天衣无缝。
在她那扭曲的世界观里,李正阳拥有的一切,都本该是属于他们贾家的。
贪婪与恶毒,在她那双三角眼里交织、闪烁,最终化为一道阴狠的凶光。
她对着秦淮茹,下达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去!”
她甚至懒得抬手,只用下巴,轻蔑地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马上去后院!”
“就说我病了,病得快死了,心里头堵得慌,想听听广播解解闷,让他把收音机‘借’过来给我们听听!”
秦淮茹拿着针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的脸上,瞬间浮现出浓浓的为难与抗拒。
“妈……这……这不好吧?”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
“咱们跟他家都闹成那样了,他怎么可能会借给咱们?”
“有什么不好的!”
贾张氏把眼一瞪,那浑浊的眼珠子仿佛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他李正阳只要还住在这个院里一天,就是咱们的街坊邻居!邻里之间,互相帮助,借个东西怎么了?天经地义!”
“他敢不借?他要是不借,就是不团结邻里!就是自私自利!道德败坏!我去街道办告他!”
“你马上去!现在就去!”
贾张氏的语气变得狠厉起来,掀开被子坐起身,指着秦淮茹的鼻子。
“你要是不去,从今天起,你和你那两个拖油瓶,就别想从这个家吃一粒米!”
在贾张氏的威逼与咒骂之下,秦淮茹心中最后一点反抗的勇气,也彻底被击溃了。
她默默地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活,缓缓站起了身。
窗外的寒风,仿佛吹进了她的心里,让她从骨子里感到一阵冰冷的绝望。
她知道,这一趟过去,等待她的,注定又是一场无情的嘲讽和彻头彻尾的自取其辱。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