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浓墨般的乌云低压下来，吞噬了最后一丝星光。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预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陆铭轩靠在车后座，车窗外的世界渐渐被淅淅沥沥的雨点打湿，很快，雨势转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车顶上，声响密集得令人心慌。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散发出幽微的光，映照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紧抿的薄唇。
手背上的伤口已经由随行医生简单处理过，重新包扎，但每一次心跳都似乎能牵扯到那处的神经，传来一阵阵尖锐的抽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
更糟糕的是，他开始感到一阵阵发冷，头重脚轻，额角渗出虚汗。伤口发炎引起的低烧，正在悄无声息地侵蚀他的体力。
助理担忧地从副驾驶转过头：“陆总，雨太大了，您又受了伤，还在发烧，我先送您回别墅吧？或者去医院再看看？”
“不用。”陆铭轩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对面居民楼那个熟悉的窗口，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像暴风雨中唯一能指引他的灯塔，尽管他知道，那光芒并不属于他。
他忽然想起之前查看苏清月公寓评估报告时，似乎提到过这栋老楼有些住户反映过窗户密封性不佳，雨天偶有渗水。她住的那间…客厅的窗户好像就有这个问题。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让他无法呼吸。
她一个人在家，万一窗户漏水怎么办？地上都是水，她怀着孕，行动不便，万一滑倒了怎么办？夜里气温低，雨水渗进来，她着凉了怎么办？
无数的“万一”在他烧得昏沉的脑海里翻腾，放大成巨大的恐慌。
“就在这里。”他几乎是偏执地命令道，声音因虚弱而有些飘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助理不敢再劝，只能无声地递过一条薄毯。
陆铭轩没有接，他只是维持着那个望向窗外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雨水疯狂地冲刷着车窗，外面的世界模糊一片，唯有那盏灯的光芒，穿透雨幕，清晰地落在他眼底，也灼烧着他的心。
他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白天才因为嫉妒差点失控，现在却又像个偷窥狂一样守在这里，担心着一些或许根本不会发生的琐事。
可他控制不住。任何一种关于她可能遭遇不便、甚至一丝一毫风险的可能性，都让他坐立难安，仿佛只有亲眼确认那盏灯平安地亮着，他才能稍微喘过一口气。
这是一种近乎自虐的赎罪。用身体的痛苦和狼狈，来抵消内心那无处宣泄的悔恨和恐慌。雨水模糊了世界，也仿佛模糊了现实，让他可以短暂地沉浸在这种病态的、绝望的守望里，假装自己离她没那么远。
与此同时，公寓内。
苏清月确实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和巨大的雨声惊醒了。她起身检查门窗，走到客厅时，脚下果然感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靠近窗户的那一小块地板，正缓慢地渗入雨水，形成一小滩水渍。
她叹了口气，老房子的通病。她找来几条干净的旧毛巾，叠好压在窗缝下，又仔细擦干了地板上的水渍。
做完这一切，她下意识地朝楼下看了一眼。暴雨如注，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楼下停车位几辆模糊的车影。
其中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昏暗的光线下，轮廓似乎有点眼熟。
她的心猛地一跳。
但下一秒，她就用力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笑。
怎么可能？这么晚了，还是这种恶劣的天气，他怎么可能在这里？他此刻应该在温暖的别墅里，或许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或许根本早已不在意。
她一定是睡迷糊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幻觉。
她拉严了窗帘，将那暴雨和所有不该有的思绪都隔绝在外，重新躺回床上。只是这一次，听着窗外隆隆的雷声和哗哗的雨声，她似乎花了更长的时间才重新入睡。心底最深处，某个角落，隐隐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很轻，却无法忽略。
而她不知道的是，楼下那辆黑色的车里，那个发着高烧、手伤未愈的男人，真的就在那里，守了她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雨势渐歇，才因体力不支昏昏沉沉地靠在椅背上短暂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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