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大厅里人潮涌动,嘈杂的脚步声与广播提示音交织成一片。巨大的电子显示屏上不断刷新着航班信息,红色的“延误”和绿色的“准点”交替闪烁,映照着行色匆匆的旅客们各异的表情。
苏清月戴着宽大的口罩和一顶黑色鸭舌帽,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她刻意低着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此刻的狼狈模样。只有偶尔抬头查看指示牌时,才会露出一双红肿却异常平静的眼睛——那是一种痛到极致后的麻木,是心死后的虚无。
她推着行李车,机械地跟着队伍向前移动。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将她推离过去的自己。办理登机手续时,工作人员公式化地问她是否需要靠窗的位置,她只是轻轻摇头,声音嘶哑地道:“随便。”
托运行李时,那个印着她和陆铭轩名字缩写的行李箱在传送带上渐行渐远,就像他们之间无法挽回的关系。她下意识地伸手,却又在中途收回,只是静静地看着它消失在帘幕之后。
夏薇薇急匆匆地赶来,眼睛早已哭得又红又肿,活像两个熟透的桃子。她一把抓住苏清月冰凉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月月,非要走吗?不能再等等吗?也许...也许会有转机呢?”
苏清月缓缓转头,目光穿过机场巨大的落地窗,望向远方那座熟悉的城市。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也许了,薇薇。有些伤口,愈合不了就只能带着它离开。”
她轻轻拥抱了一下好友,感受到对方身体的颤抖。这个拥抱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照顾好自己,”她在夏薇薇耳边轻声道,“别为我担心。”
转身走向安检口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玻璃上,痛得钻心,却又麻木。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瓦解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决绝。
通过安检后,走向登机口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飞机不断起起落落,载着人们的悲欢离合,驶向不同的远方。
苏清月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望向窗外那座熟悉的城市。晨光中的城市轮廓模糊而遥远,仿佛她与陆铭轩之间那些美好与痛苦的回忆,都已被距离和时间蒙上了一层薄纱。
他此刻是生是死?是否还在痛苦中挣扎?是否...曾有那么一刻,希望她留下?
这些问题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口罩。她慌忙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一丝呜咽逸出。
再见了,陆铭轩。
再见了,我所有的爱恨痴缠。
再见了,还没来得及拥有,就可能已经失去的...家。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通知,她的航班开始登机了。苏清月用力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脊背。她调整了一下口罩,确保完全遮住了自己的脸,然后朝着登机口的方向,一步一步,再也没有回头。
就在苏清月乘坐的航班冲上云霄,飞向未知的远方时,城市另一端的别墅里,死寂的氛围被一声极度沙哑、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呻吟打破。
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陆铭轩躺在宽大的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连日来的昏迷使他消瘦了许多,颧骨高高凸起,眼下是深深的阴影。
守在床边的陈叔猛地一个激灵,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扑到床边。老人的眼睛因连日的守夜而布满血丝,此刻却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床上的人,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觉。
“先生?先生!您醒了吗?您能听见我说话吗?”陈叔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期盼与恐惧。
床上的人,眼睫极其缓慢地、艰难地颤动了几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终于掀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露出的瞳孔涣散而迷茫,失去了所有焦距,充满了极致的虚弱。但他确实...睁开了眼睛。
昏迷了数日,在鬼门关徘徊了无数次的陆铭轩,终于苏醒了。
陈叔瞬间老泪纵横,激动得语无伦次:“醒了!太好了!医生!快叫医生!先生醒了!”他踉跄着冲向门口,几乎被地毯绊倒,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得不似平日。
一阵兵荒马乱后,医疗团队迅速赶来进行检查。仪器被重新调整,针头被小心地从手臂上取出,各种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陆铭轩极其虚弱,无法说话,甚至无法做出太多表情。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还没弄清楚自己身在何处,是生是死。他的意识似乎还停留在某个痛苦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显得艰难而沉重。
然而,当混乱稍歇,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极其缓慢地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那涣散的眼神里,渐渐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本能的渴望。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声气若游丝的叹息。
陈叔看懂了他的眼神,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酸楚难当。他凑近过去,哽咽着,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您是不是...想见苏小姐?”
听到那个名字,陆铭轩空洞的眼神猛地波动了一下!虽然极其微弱,但那确实是反应!他极其艰难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眨了一下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呼唤那个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的。他想见她。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中挣扎时,唯一支撑他不彻底沉沦的,就是她。那些模糊的记忆片段中,总有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总有她的面容在眼前浮现。
陈叔的眼泪流得更凶了,他张了张嘴,那个残酷的、刚刚得知的消息(苏清月清晨打来电话确认航班已起飞),几乎要脱口而出,却怎么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刺激他。老人颤抖着手为陆铭轩掖了掖被角,强忍着悲痛,哑声道:“好,好...先生您先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您好些了,好些了就能...”
后面的话,他说不下去了。转身假装整理医疗器械时,老人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他的心为这两个年轻人而痛,为这命运的捉弄而悲。
陆铭轩似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得到这个模糊的回应后,眼皮缓缓合上,又陷入了沉睡。但他微蹙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丝,仿佛抓住了某种渺茫的希望。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微笑在他苍白的唇角浮现,仿佛已经看到了与心爱之人重逢的画面。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渴望见到的那个人,已经带着对他的巨大误解和一颗破碎的心,飞向了离他千里之外的远方。他醒来的那一刻,恰是她离开之时。
命运,就这样,再次与他们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明亮的光带,仿佛将两个本该相守的人,分隔在了两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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