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朱墙锁凰途 > 第10章 惊风乱飐芙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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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无忌指间捻着那张散发着微弱甜味的纸条,上面的奇异符号如同鬼画符,刺得他眼底寒芒骤聚。书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透他周身弥漫的冷冽之气。

“果然……沉不住气了。”他低沉的声音在静室中荡开,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毒蛇吐信,“看来,本相这把锁,还得再收紧一些。”

他以为窥见了猎物惊慌失措的尾巴,听到了那强自镇定下漏拍的心音。这种将一切掌控于股掌之间的感觉,让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绝对的弧度。

“卫离。”

“属下在。”

“将暖云居外围的暗哨,撤掉三成。”

卫离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不解:“相爷?”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萧无忌将纸条置于烛火上,看着那微甜的纸张蜷曲、焦黑、化为灰烬,“她既已察觉,便不会再从明处动作。撤掉部分明哨,让她以为有机可乘,才会露出真正的马脚。其余人手,给本相盯死所有通往府外的暗渠、狗洞,乃至……排水阴沟。”

“是!”卫离心头一凛,领命而去。

萧无忌负手立于窗前,望着东苑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屋檐。楚惊鸿,你究竟是无意间闯入棋局的雀鸟,还是早已织好罗网的蜘蛛?本相,很有耐心。

暖云居内,楚惊鸿倚在窗边,看似望着庭中积雪发呆,实则将远处暗哨悄无声息的调动尽收眼底。

撤哨?

她心中冷笑。好一招欲擒故纵。萧无忌,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

她转身,声音虚弱地对青芜道:“青芜,我这几日抄经乏得很,夜里总惊梦,你去问问钱嬷嬷,库房里可还有往年剩下的安神香?若有,讨一些来。”

青芜应声而去。片刻后回来,面色有些为难:“小姐,钱嬷嬷说库房记档繁杂,需得细细查找,让您稍候两日。”

楚惊鸿闻言,轻轻咳嗽了几声,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失望和体谅:“既然如此,便不好劳烦嬷嬷了。我见院中那几株梅树生得正好,你替我采些半开的花苞来,晾干了缝个香囊,也是好的。”

青芜依言去采梅。

楚惊鸿的目光则落在那两名值守的嬷嬷身上。孙嬷嬷正靠着廊柱打盹,钱嬷嬷则坐在不远处的小杌子上,手里纳着一只鞋底,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青芜的方向。

一切如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寻常的紧绷。

当夜,风雪又起。呼啸的风声掩盖了世间许多细微的声响。

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潜行至相府西北角最偏僻的一处墙根下。那里杂树丛生,积雪覆盖着一个早已废弃的排水口,铁栅早已锈蚀。

黑影无声地撬开松动的栅栏,将一小包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东西,塞入了那仅容一臂通过的肮脏甬道深处。

几乎就在同时,另一道黑影从更深的阴影中扑出!动作快如闪电,直取前者咽喉!

然而,那送入东西的黑影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恋战,身形诡异地向后一滑,竟如同泥鳅般脱开擒拿,反手洒出一把刺鼻的白色粉末,趁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密林般的庭院深处。

动手擒拿的暗卫被粉末所阻,低骂一声,却并未追击,而是迅速掏出那包刚被塞入的东西,转身疾驰而去,直奔外书房。

“相爷!”暗卫单膝跪地,呈上那包东西,“人……身手极为了得,属下无能,让他走了。但东西截下了!”

萧无忌面无表情地接过那包东西。油布包裹得很严实,入手微沉。

他一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块最普通不过的、甚至有些劣质的银炭。以及一小包晒干的梅花花苞。

暗卫低声道:“已验过,炭无异样,梅花……也无毒。”

萧无忌拿起一块银炭,在指尖捻动,炭粉沾了他一手。他又拿起一朵干梅花,放在鼻尖轻嗅,只有一股冷香。

如此大费周章,就为了送一包炭和梅花进来?

他目光扫过那张用来包裹的油布,眼神骤然一凝。

那油布的内层,似乎被人用极细的针,划刻出了几道歪歪扭扭、毫不起眼的痕迹。像是搬运过程中被树枝无意刮擦所致。

但萧无忌却看了良久。

忽然,他猛地将那些银炭全部掰开!在其中一块炭芯里,发现了一点极微小的、与炭色截然不同的深紫色残渣。

他用小指指甲小心翼翼挑起那点残渣,置于雪白的宣纸上。

“去,请府中医术最精、尤其擅辨南楚毒物的陈老先生来,要快,不得惊动任何人!”

深夜被唤来的陈老先生仔细查验了那点紫色残渣,又嗅又尝(极微量),最终脸色发白,颤声道:“相爷……此物……此物似是南楚沼泽特有的‘紫魇芋’根茎焙干研磨所成!本身无毒,但若遇红萝藤汁液,两相混合,便是……便是能令人浑身麻痹、产生恐怖幻象的剧毒‘梦妖’!其解药,正需以经霜的白梅蕊为引……”

萧无忌挥手让几乎瘫软的老先生退下。

他盯着那包梅花苞,又看向那油布内层不起眼的刮痕——那哪里是刮痕,分明是用针尖刻出的、一株极其简略的红萝藤图案!

原来如此!

炭中的紫魇芋粉,梅花苞,油布上的红萝藤图!

这不是传递消息,这是在递刀!是有人在向楚惊鸿提供杀人于无形的毒药和其解药!

是谁?是那条他一直在找的、隐藏在府外的线?他们想让她毒杀谁?老夫人?其他妾室?还是……他?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兴奋猛地窜上萧无忌的心头。

他终于抓住了!抓住了她背后那根线的尾巴!

他几乎可以想象,楚惊鸿收到这包东西时,那看似柔弱顺从的外表下,该是如何的惊心动魄与杀机涌动。

“好……很好。”他低声自语,眸中翻涌着漆黑的风暴,“本相倒要看看,你这把淬了毒的刀,究竟想砍向谁的头颅。”

他并未收走那包东西,而是命暗卫原样包好,小心翼翼放回原处。

“盯死那里。从此刻起,凡靠近者,无论是谁,一律拿下。”

然而,一夜过去,废弃排水口附近寂静无声,无人前来取货。

次日,也依旧毫无动静。

那包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东西,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肮脏的黑暗中,仿佛已被它的主人彻底遗忘。

萧无忌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对。

这感觉不对。

以楚惊鸿的谨慎和狠辣,她既已得到如此利器,绝不会弃之不用。除非……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骤然击中了他。

除非那包东西,从始至终,都只是诱饵!是故意送到他面前的障眼法!

用一场精心策划的“毒药传递”,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让他死死盯住西北角。

那真正的信息交换,此刻恐怕早已在另一个他完全想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完成了!

他猛地起身,胸腔中涌起一股被戏耍的暴怒。

“楚、惊、鸿!”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而此刻的暖云居内,楚惊鸿正将一页抄好的经文凑到烛火前,似乎想看看墨迹是否干透。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沉静的侧脸,也映着纸张背面——那里,用她以特殊药材特制的、遇热才会短暂显现的墨水,写着几行细小的字迹,正是昨夜真正从老夫人那条线传来的,关于云中城粮草转运的确切日期与路线。

火焰炙烤,字迹清晰一瞬,随即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她吹熄烛火,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只有她唇角,一抹无声的冷笑,如冰雪消融前最刺骨的寒意。

萧无忌,你看到的,永远只是我想让你看到的。

惊风乱飐,吹皱的,又岂止是芙蓉塘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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