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尔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钱袋,轻轻塞到魏相宜手里:“这钱您先收着,买些米面和药材,总不能让阿齐跟着饿肚子。”
他顿了顿,声音很轻,“温舟桓的薄情是他的错,但您和孩子的生计,比争一口气要紧。”
魏相宜攥着钱袋,指节泛白,泪水却渐渐收了回去。
阿齐从她身后探出头,小声说:“娘,这位公子说得对,我们先买些米吧,我昨天听隔壁张婆婆说,粮铺的糙米又涨价了。”
“您这身体再不吃些东西,怕是扛不住啊……”
面色惨白的妇人望着床前可怜兮兮的孩子直愣神,半晌也没说出几句话来。
魏相宜喉间动了动,终于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未干的泪渍,哑着嗓子对省尔道:“公子言之在理,今日多谢两位恩人了。”
省尔回头望向宋润,她这才有了些反应。
宋润指尖捻着帕子,方才一直静静立在门边,此刻听见省尔的目光望来,才缓缓走上前。
“这温、谢两家我等并不相熟,其中之事更不便掺和,待会儿我叫人给你们母子两个送些银钱来,今后是去是留都是你们的自由。”
方才魏相宜求她去带个话给温郎君,可她也是个初入京城的,如今不过孤家寡人,哪里能与温家说上话,这事叫她去做左右是不妥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愿。
惹祸上身这事是小,可她身后还有林师傅和金宝,她宁可做个淡漠之人,也不愿赌上身边人的身家性命去就个不想干的人,更何况只是个萍水相逢之人。
作为一名医者,她自是要尽心竭力。
但作为平常人,她自知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世家内事她更是不敢多加掺和。
这魏夫人哭哭所求是为了给自己孩儿求个名分,让其能有个安身之所。可她觉得女子大不必为了这等事情低三下四地求人,哪怕将这孩子随便送进谁家府上做个小厮,只要这孩子争气,母子俩还怕寻不到一条活路?
为何非要跪着求着地给孩子要这样一个名分?
即便真的进了温家的门,到头来还是个任人宰割的庶子,也见不得有什么好的出路。
魏相宜听见宋润这话,刚收回去的泪水又涌了上来,攥着钱袋的手微微发颤,却没再敢提求她传话的事。
宋润话说得明白,不愿掺和温家内事,她再纠缠,倒显得不知好歹了。
阿齐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说:“娘,我们不要去求温家了好不好?我跟您一起过日子,以后我去帮张婆婆喂鸡,还能去河边摸鱼,能挣钱养您。”
孩子的声音奶气却坚定,魏相宜的心像被揪了一下,弯腰把他搂进怀里,哽咽着点头:“好,娘不求了,娘带你好好过日子。”
宋润见她松了口,指尖的帕子松了些,又补充道:“我待会儿让人送些粗粮和治风寒的药材过来,您身子弱,先把病养好。”
她目光落在阿齐冻得发红的耳朵上,“城西有个私塾,束脩不算贵,若您想让孩子识些字,日后也能有条别的路走,我可以帮您问问。”
省尔在旁看着,眉头轻轻舒展开。
宋润虽不愿掺和家事,却也没真的不管不顾,连孩子的将来都替他们想到了。
魏相宜连忙松开阿齐,对着宋润深深福了福:“姑娘这般周全,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您。”
“不必谢,”宋润摆了摆手,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往后的日子,终究要靠你们自己。”
说罢,她看向省尔,“城门开了,我们该走了。”
省尔默然点头,转身去牵马。
男人牵着马缓缓走出小院,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下来,在地面勾勒出两人一马长长的影子。
宋润坐在前面,被日光晒得脸颊微微泛红,她抬手拢了拢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声道:“这天倒是暖和,总算有了点春天的样子。”
省尔嘴角微微上扬,目光落在她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应道:“是啊,前几日冷得叫人穿厚衣,这几日便暖和起来了。”
说着,他下意识收紧了握着缰绳的手,怕马蹄扬起的灰尘扰到宋润,故意放缓了速度。
马蹄踏在石子路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望着前方刚刚有些见绿芽的林子,轻声问:“方才魏夫人那样,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凉薄?”
省尔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声音落在她耳后,带着点暖意:“你既给了她们生路,又没赌上自己人,这不是凉薄,是周全。”
风吹枝条,发出轻响,他又补充道,“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宋润耳尖微热,没再说话,只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
风裹着尘渣吹过来时,省尔自然地往她身前挡了挡,手臂不经意间环住她的腰,等反应过来时,指尖已攥住了她衣角的布料,只敢小声道:“风大,别吹着了。”
宋润感受到他掌心的暖意,指尖悄悄攥紧了身前的鞍桥,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马蹄踏过路边刚冒芽的草尖,惊起几只蹦跳的灰雀,她借着看雀儿的由头偏过脸,却撞进省尔垂眸望来的目光里,连忙又转回去,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前面岔路往南,就能到城门口了。”
省尔见她窘迫,刻意放缓了语气,握着缰绳的手轻轻调整方向,手臂却没再收回,只松松拢着她的腰侧,像护着件易碎的瓷。
风卷着新草的潮气漫过来,裹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宋润鼻尖微动,忽然想起上次他帮自己采草药时,袖口也沾着这股味道。
正走神间,马身忽然轻轻晃了晃,许是踩过了石子。
宋润下意识往身后倒去,正撞进省尔怀里,他手臂瞬间收紧,将她稳稳托住,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怎么还走神了?当心摔下去。”
她慌忙直起身,指尖却不小心勾到他外袍的系带,轻轻一扯,那带子竟松了半截。
宋润脸更红了,伸手想去系,指尖却碰到他温热的手腕,两人同时顿住,她像被烫到似的收回手,小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
省尔低笑一声,腾出一只手自己系好带子,另一只手仍护着她的腰,“快到了。”
“一会儿我还需去城外的京畿营处理些事情,只能委屈先将你放在城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