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策马归京,终于在第四日抵达了盛京城。
面前雄宏壮观的城墙上高挂着一只巨大的檀木牌匾,上面御笔亲书了“盛京城”三个大字。那遒劲有力的字迹,仿佛要刺破苍穹,直冲云霄。
城墙外一排青柳在风中摇曳,似乎是在呼唤。
宋润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的城门盛景,不知不觉便红了眼角。十年前离开这座城时,也是这番场景,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过一样。
若是非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城前的那排青柳更加高大了。
城中鼓鸣,朱门大开。
宋润隔着马车递出了通关文牒,众人顺利进了城。而城门外那些个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流民却被守城侍卫无情地用长戟拦在了城门外。
直到马车外的声声啜泣与恳求消散于耳,她才晃过神儿来。
而接下来的她,马上便要归家了。
可那座庄严而又堂皇的丞相府,真的是她的家吗?
那里没有情谊,只有冰冷冷的屋子。
马车穿过喧嚣的闹市,终于停了下来。
她五指紧握,手背青筋暴起,眼中却平静如水。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走进这宅子时的场景。
这一刻,还是来了。
这时,马车外忽然传来阵阵欢呼。
“大喜!”
“太子带兵驰援九原城,大败库勒,不日便将回京!大喜啊,大喜!”
听到外边的声音,坐在马车中的女子不由得一怔。她撩起帷裳看了眼,只见前方街道上已经围了无数百姓,他们匆匆忙忙地往路的尽头跑去。
而路的尽头,几名身穿铠甲的士兵正在张榜。
宋润嘴角含笑,这场战事总算是结束了。
这位太子殿下果真是神勇威武,这才短短几日便破了库勒三万大军?!
那……小哑巴也应该安全了吧?
“哟!这是润儿回来了吧!”
门前传来的一声惊叫打破了宋润思绪,不用看人,单凭这声音她也能确定此刻站在马车外的女人究竟是谁。
父亲后娶的夫人,她名义上的继母。
宋润理了理衣襟,深吸口气,撩起帘子便下了马车。
然后……便看见了那位继母宋王氏。
她并不想理会对方,可继母却偏要上赶着凑过来:“瞧瞧咱家小美人长成什么样子了?这几年不见,阿润出落得越发可人了!”说话间还特地伸手要摸宋润的脸。
宋润皱眉闪身躲了过去,冷冷道:“宋夫人谬赞了!”
继母见宋润这般行径,脸色瞬间冷淡了几分,不着痕迹地退到一旁让开道路,待宋润走过去时她也跟在身后往里走去。
若不是因着这丫头宋家嫡女的身份,堂堂的宰相夫人怎么可能会出门迎她?!一个乡间过活的野丫头罢了,竟然也能跑到我面前摆谱了?
几人到了正堂里,宋夫人依旧一脸笑意。
“你父亲今日有政务在处理,可能回来的晚些。我已经叫人为你收拾好了房间……”宋夫人说着,便向身旁的婢女递了个眼色。
那婢女得了示意,便主动伸手想要接过金童手中的包袱。金童年纪虽小,但常跟在宋润身边,时局还是看得清的。只抱着肩上的包袱背身转了过去,以此来拒绝府中的婢女。
这动作虽小,但还是没逃过宋夫人的法眼。
宋夫人只挥挥手,便示意那婢女先下去了。
宋夫人与宋润端坐堂中饮茶之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婉婉听说,是姐姐回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能在这丞相府中用这般调子说话的,恐怕只有她那位庶妹了罢?名义上说是妹妹,可实际上确是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所以宋润对这个妹妹也并无期待。
一个待字闺中便想着出来勾引有妇之夫的母亲能教出什么样的好女儿?
宋润虽然心里恼,但好在她并非是个喜形于色之人。她端坐在黄梨木的镂空矮椅上,波澜不惊地饮着手中的茶。
宋婉一进门便瞧见了她那位姐姐,引她注意的不是什么对长姐的思念,更不是什么姐妹情深,而是眼前人身上那件月白的压花云缎衣裳。
这压花云缎她在盛京城寻了好几个有名的绣阁布庄都没找到,如今竟被宋润穿在了身上?!
一个山里来的野丫头也配穿这么好的衣裳?
但这压花云缎实在是太好看了,她实在忍不住想要上手摸摸这衣裳。宋婉直勾勾地向那素衣女子走去,丝毫没有顾及礼节之说,那些个从嬷嬷那学来的规矩也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她伸手摸了摸那衣袖,平滑细腻的触感在加上略有一些凹凸的海棠花纹,既温厚又顺滑,这感觉实在是太曼妙了。
难怪盛京里的那些个贵女都朝她炫耀呢!
只是这么好的衣裳穿在姐姐身上似乎有些合适吧?
“咳咳!”
林夫人咳嗽了一声,暗示宋婉不要莽撞。
宋婉猛然回过神儿来,抬眸便对上了宋润那双如深墨般的眸子。这位姐姐的模样倒也算得上俊俏,只是看着有些冷淡、孤傲。
宋婉见状连忙福了福身,恭敬道:“润姐姐好!”
宋润也如方才一般只平静地点了点头。
“妹妹瞧着姐姐这云锦衣裳倒很是不错呢,将姐姐衬得甚为白皙。只是瞧着外边这件外衣略大了些,不是很合身呢!”宋婉压着嗓子细声细语道。
面前的女子拂了拂衣袖,含笑道:“是嘛?旁人送的,我便穿着了,倒也没计较合不合身。”
宋婉本想趁着不合身的由头,将这压花云缎给抢过来。却不成想,这姐姐只三言两语便将她推拒了。
这样的好料子怎么能穿在她身上?!
让她去穿着这身衣裳去勾引太子吗?
宋婉对父亲让姐姐去参加太子选妃之事本就不满,如今这位“好”姐姐身上又穿着她最稀罕的衣裳,她哪里能忍住不气?
她见着一旁的茶水,只咬牙切齿道:“润姐姐,请用茶!”
宋润还未伸手,宋婉手中的热茶便已经洒在了那件月白色的海棠压花云缎上。素白的衣衫裳瞬间沾满了发黄的茶水,一件好衣裳就此毁了。
宋婉见状连忙跪地,抽泣呜咽道:“是妹妹手滑了,坏了姐姐的衣裳!”
“婉婉认错!润姐姐你怎么打我、罚我都行!”
嘴上的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宋婉心里却甚是得意。她宋婉得不到的东西,别人谁也别想得到!
宋婉苦笑着用手绢擦拭衣衫上的茶渍,旁得并未多言。而一旁的林师傅却已经知晓了阿润的意图。
宋婉见面前的姐姐并未出言责骂,嘴角更是止不住地上扬,露出那无法掩饰的嚣张。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了宋婉脸上。
这一巴掌将跪在地上的宋婉打得猝不及防,她捂着脸抬头看去,面前之人竟然是宋润身边的那个老婆子!
“你敢打我!”
宋婉脱口而出。
一旁的宋夫人也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师傅只平淡道:“失礼了,林夫人。老奴之前在宫里教习皇子们时向来都是非打即骂,都成习惯了……”
“今日二姑娘故意对嫡出的长姐不敬,实在是有悖规矩,老奴这才忍不住替夫人教训了。今日大姑娘还未开口,我便出手,是老奴多事了!”
林师傅话中虽处处卑谦,但也未曾真的放低姿态。
宋夫人早就听闻这林师傅曾是当今圣上的教习嬷嬷,心中虽替女儿不满,却又不敢多加放肆。
转眼间,天色又暗。
有一人一马策至盛京城外,只凭着一块令牌便顺利在傍晚通行。
永安酒楼内
“我说太子殿下,你为何这么快便跑了回来?”内城都尉谢寻提起酒壶不紧不慢地给面前的玄衣男子斟着酒。
玄衣男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孤自然是有事要查!”
“行行行,你是太子,都听你的!”
太子周珩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泛着几星微光,略有些单薄道:“去帮孤查一个人!”
“什么人?”
“竟然值得太子殿下您动用手段去查?!”
谢寻不由挑了挑眉头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赤节药庄的少庄主——宋润”
太子周珩的语气极为平淡,但又与往常的平淡好像不太一样,似乎多了几分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