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不祥的焦糊味。通往上层甲板的最后一段楼梯上，老杰克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几乎每走一个台阶就要停下喘息几秒。看到不远处的同伴停下脚步回头等待，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倔强，于是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奋力向上爬去。承载着船长体重的绑带深深勒进他苍老的肩膀。
一行人终于艰难地抵达主甲板层。他们踉跄着走出桥楼，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露天区域，然后把两位病号小心翼翼地放下来。格里斯医生接过沃伦递过来的急救包，迅速单膝跪地，从包里取出一支安瓿瓶，将里面的葡萄糖溶液喂进拉乌尔嘴里。
“给莱昂注射肾上腺素。”沃伦说。
“船长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格里斯说，“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严重透支了。”
“我们需要他。”沃伦说，她坚决地与格里斯对视，“情况危急。”
格里斯知道她是对的，他沉默地从急救包深处取出一个装有去甲肾上腺素的针剂瓶，然后用葡萄糖溶液稀释。他找准莱昂手背上的静脉，将针头缓缓推入。药液注入血管不久后，莱昂缓缓醒转。他的眼睛起初有些涣散，失焦地对着阴沉的天空，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他拒绝了格里斯的搀扶，摇晃却坚定地站起身来。
“对讲机。”莱昂伸出手，声音有些沙哑。
沃伦将那部对讲机递到他手中。
“呼叫驾驶台，我是莱昂。”
“船长！您醒了？”乔纳森惊喜地说，听起来似乎如释重负。
“向我汇报情况。”莱昂的命令简洁明了，没有寒暄的打算。
“是！”乔纳森迅速收敛了情绪，开始清晰而有条理地报告各项情况。
“你做的很好。”莱昂迅速理清了局势，他略一沉吟，“你继续在舰桥统筹工作，我会尽快抵达事故现场支援柯林斯。让安德森做好对船员们的安抚工作，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措施维持秩序。”
“轰——！！！”
就在这时，一声沉闷却极具破坏力的巨响从机舱位置传来。埃里诺尔号的船尾剧烈震荡，更多的浓烟与火焰从机舱上方喷涌而出。船只开始快速进水，船尾以无比缓慢但不可逆转的速度下沉，船头则逐渐翘起。
她开始走向不可避免的结局。
“弃船。”加密频道里，莱昂的命令简单而决绝。
乔纳森颤抖着按下警铃，铃声七短一长。所有水手都立刻明白这信号意味着什么。
“启动弃船应急预案！请全体船员到救生艇甲板集合！请穿戴好救生衣，有序登上救生艇！”
“启动弃船应急预案！请全体船员到救生艇甲板集合！请穿戴好救生衣，有序登上救生艇！”
主甲板上，莱昂看向老杰克和沃伦牧师，“你们两个带拉乌尔上救生艇。我会和格里斯到机舱附近搜寻可能的幸存者。”
在更高处的救生艇甲板上，幸存的水手们拥挤着，叫嚷着，每个人都想率先登上救生艇。有一个健壮的家伙甚至扒开前面的人，试图翻过护栏。安德森立即冲天鸣枪警告。
“砰！”
枪响过后，一切嘈杂声瞬间消失。
“詹姆斯，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安德森怒吼道，“都给我排成两列，依次登船！”
救生艇被吊索吱呀作响地下放到登乘甲板，安德森守在原地，目送着船员们一个接一个走进艇内。他在等候操作吊台的木匠克伦特。
乔纳森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你看过美国人拍的那部泰坦尼克号吗？”
“当然，相当经典。”
“推搡，争抢，危机临头的慌乱，生死面前的不择手段……一切的一切，简直如出一辙。”
安德森本以为乔纳森要谈一些沉重的话题，却没想到他接着说：“好在我们有足够的救生艇。”
“肯定够了，”安德森嗤笑了一声，“甲板上算上我也就十个人，轮机部的人都快死绝了。”
“是我的不对，”乔纳森说，“我不该让柯林斯去的。”
“你不让他去，他也会去的，那些可都是他的兄弟。”安德森叹了口气，“说实在的，现在坐上这救生艇，无非是死的慢点儿。这鬼地方……不说这个，你和‘高个儿’什么时候下来？”
“再等等。”
“我可要放船了，”安德森看了看腕表，估算着船体的倾斜幅度，“再给你二十分钟，不然你们就自己想办法去坐救生筏吧。”
驾驶台内，乔纳森关掉通信，看向身旁一直坚守岗位的值班瞭望员诺瑟姆：“你先走。”
“那您呢？”
“我和船长一起走，不用担心，船上的救生筏还有很多。”乔纳森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
与此同时，莱昂和格里斯已经走到机舱入口附近。在一片狼藉中，他们发现了昏迷不醒、满脸鲜血的三管轮哈特。格里斯迅速蹲下进行了简单检查：“大概率是被爆炸波及到了，头部遭到撞击，脑震荡，不算很严重，应该很快就能清醒过来。”
莱昂看着眼前的一片火海，闭上眼睛仔细感应了片刻。随后他睁开眼，摇了摇头：“没有其他生命迹象了。格里斯，带他回去，立刻上救生艇。”
格里斯熟练地背起伤员，转身离开。但莱昂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轰隆隆——”
机舱内逸散的燃气又发生了一连串小型爆炸，仿佛为埃里诺尔号敲响了灾难的谢幕曲。
灼热的气浪铺面而来。熊熊燃烧的烈火之中，一些诡异的阴影缓缓浮现。莱昂双手持枪，时刻准备开火。
“哔啵、哔啵——”
伴着仿佛干柴燃烧时偶尔的爆裂声，燃烧殆尽的碎屑从那挛缩的畸形腿部剥落。一具全身碳化的漆黑焦尸从火焰的炼狱中走出，它的身影在高温空气的扭曲下摇摆不定，仿佛某种邪异的蜃景。
莱昂等待着，等待着，等待它走到他有绝对把握击中要害的距离。
“砰！”
一击即中。子弹从焦尸的头部穿过。它被烧得乌黑的头颅在高速的炼金子弹面前几乎有些……酥脆。焦尸的眉心处炸开一片黑色的粉末，创口周围表面浮现出足有手掌大小的放射状裂纹。当子弹从后脑勺钻出时，几乎没有减速，子弹尾部在空中拖出一条黑色的雾状轨迹。
“哒，哒，哒……”
那焦尸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没有一丝停滞。伴随着空洞的脚步声，在甲板上留下一个个黑色的脚印。
“哒、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变得杂乱起来。一个、两个、三个……一具又一具漆黑的尸体从大火中缓缓走出。海风鼓动着火焰，裹挟着高温和难以名状的恶臭向莱昂扑来。
在地上散落的两条消防水带忽然漂浮起来，莱昂在手心凝出两道极薄的水膜，接着水膜急速冰冻，凝固成两柄细小的冰刃。那冰刃高速飞行，将水带拦腰斫断。淙淙清泉自断口流出，向空中飞去，汇成激荡的洄湍。
“噌——噌——噌——”
无数柄柳叶形的冰刀从中生长出来，向一具具焦尸激射而去。那中枪的尸体首当其冲，竟被一把冰刀穿过脖颈，头颅滚落下来。冰刀如雨，有的尸体躯干被多次贯穿，有的手臂被从中切断，还有的直接步了无头尸的后尘。
“哒、哒、哒……”
然而，尸群依然在缓慢前进。那胸口被多次洞穿的尸体脚步不停，那无头尸已经逼近，即使那垂落在地的焦黑手臂，依然用手指和手腕在地上蠕动爬行。
即使是见惯生死的莱昂，此时也不禁头皮发麻。他生生止住呕吐欲，竭力集中精神。
那激流从空中落下，宛如迅捷的游龙，在船长的身旁环绕着。他闭上双眼，将一切交给感知。
“呲——！！！”
粗壮的水流忽然分散成几道涓涓细流，又被压缩成细线般的射流。这些高速射流精准地穿过一具具焦尸的身体，然后从上到下将它们轻松地切成两半。
即便如此，那些可悲的傀儡还在动作，像一群濒死的昆虫。然而，更多更密集的水刀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像一台喷砂机那样，将焦尸碳化的皮肤、肌肉组织磨蚀、剥离，最后就连坚硬的骨骼都没留下丝毫痕迹。
“别了，伙计们。”
莱昂两眼一黑，几乎要向前栽倒。他勉强稳住身体，从上衣内袋里取出烟斗，叼在嘴边。
“你不介意吧？”
“不。”沃伦牧师的声音从他身后不远处传来。
莱昂点燃了烟斗，却没有抽，直到烟丝快要熄灭时才吸了一口。
“二副已经送到救生艇上了，他可真够沉的。水手长那老头子还想硬撑，我可不想让他背着人一起栽进海里。”
沃伦一反常态的多话，莱昂认真地听着。等她说完，他才有些无奈地说：“既然走了，还回来干嘛？”
牧师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你是MI6的人？”
“是。”船长说，“在收集古代遗物这件事上，MI6和教会的立场是一致的。但我们需要共享详细的情报，而圣公会的高层却一直遮遮掩掩。”
“高层们称这些古代遗物是珍贵的战略资源，”他的目光投向那片危险的火海：“现在看来，无论是我们还是教会，都太过傲慢了。”
就在这时，沃伦左手紧握西洋剑，严阵以待：“小心，那个大家伙要出来了。”
……
格里斯背着伤员在甲板上急速奔跑，当他赶往桥楼时，乔纳森正在这里等他。
“船长呢？”
格里斯摇了摇头：“机舱那里恐怕有什么脏东西，船长正在处理。”
乔纳森没有再问，他对船长有种盲目般的信心。
“刚刚接到传讯，安德森已经操控救生艇脱钩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把船开到了六百英尺以外。”乔纳森说，“你们来迟了，我们得去找救生筏。”
与救生艇不同，气胀式救生筏只有在船只倾斜到一定程度，甲板与海面极近时才能下放。时间还久，他们可以在那里等待。
……
天色微明，将云层染上深沉的靛蓝色，幽暗的海面像石油一样漆黑。
莱昂挺身站在甲板尾部，无论烟尘还是火焰，到他身前三丈都自动退避。他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穿透那滚滚浓烟，看清那沉默的来者。
“轰——”
又是一声爆响，浓烟内部亮起一道高高的火舌，转瞬被烟尘掩没。自那充斥着毒气与危险的浓烟当中，投射出那比黑夜还要漆黑，比厄难还要邪恶的阴影。它有着柯林斯的形貌，行走与常人一般——但它绝非人类或任何活着的东西。
它的身后燃烧着终末般的黑色火焰，似乎能像黑洞一样吸收所有的光线。不，不止是光线，当它出现时，连万物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当它在地上行过，从那污秽的足迹中钻出无数条最狡诈最凶残的毒蛇；当它将目光，或与目光类似的东西投向莱昂，他蓝色的眼睛骤然变成灰色，随即淌下两道血泪。莱昂的脸颊开始溃烂，皮肤生长出蜂窝状的烂疮，密密麻麻的黑色肉虫在洞口钻进钻出。
“啊——！”
莱昂发出痛苦的呻吟，那极致的痛苦连这个铁打的硬汉也难以下咽。他捂着脑袋，牙关紧咬，几乎要把烟斗咬碎。
无数道高压水刀一齐迸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然而它们还没到那恶灵面前，便碎成了一片水雾。
恶灵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嘲笑莱昂的无力。然而在那片茫茫水雾中，一把萦绕着白光的西洋剑骤然刺出！
那恶灵侧身躲避，一双手反而向剑身抓来，闭目的剑士却好似提前知晓，左手一翻，转身变刺击为横扫。恶灵险险躲过，剑锋离脖颈只差毫厘。沃伦垫步向前，继续直刺，那恶灵身后飞出数条黑蛇向她咬去。
“呲——呲——呲——”
沃伦浑然不顾，继续奋力前冲，几道极细的水流精准地将那些黑蛇点杀。
击中了？在闭目的剑士的感应中，剑尖已经刺中了目标位置，但手中却没有传来任何反馈，仿佛刺向了一片虚无。
而在莱昂的视线中，那恶灵化作一团黑雾，飘向沃伦头顶。他的眼睛肿胀万分，像是要炸裂开来。而那些密密麻麻的肉洞已经长满了整个面部。
“上面！”他大声疾呼。
那黑雾化作数不清的毒蛇，向下坠落。莱昂尝试操控水流冲撞，然而蛇群一层接着一层，仿佛无穷无尽。沃伦矮身连续几个侧空翻，堪堪躲过。她快步来到莱昂身旁，而船长的面目已经难以分辨，就连眼皮上都有肉虫在蠕动。牧师再定睛一看，这哪是肉虫，分明是数不清的黑色幼蛇！
那黑蛇群掉落在地，缓缓凝成恶灵的身形。
“你走吧，我来拦住它。”莱昂的声音嘶哑，好像患了极严重的感冒。
沃伦轻轻摇了摇头。
在莱昂的感应中，她的身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黑点。原来，就在刚刚她向恶灵刺出那一剑时，一只黑蛇借着她身体的遮蔽，躲过了水刀的攻击，向她露出了恶毒的尖牙！
“帮我争取一些时间，”沃伦面无表情地说，“等我完成净化仪式，我们都会没事的。”
莱昂点了点头。他取出“永不干涸的眼泪”，立即激发，手中的水流渐渐涌起白色的光芒。
“嗡——”
一道白色的细线极速向前，流水穿过空气，竟然发出金属振动的响声。那细线仿佛黎明破晓时的一线天光，仿佛穿透乌云的一道闪电，仿佛神王奥丁投出的标枪，如命中注定一般击中了那邪恶之物的躯体。
恶灵的胸前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空洞，冒出汩汩白烟。那东西似乎出离的愤怒了，它停顿了一下，接着向莱昂快速奔来。然而那命定的细线被毫不吝啬地投出，让它只能化作黑雾，狼狈地闪躲。
莱昂拔出小臂上的肾上腺素针管，一种似乎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幻觉包围了他。他左手握着那颗华贵的蓝宝石，右手接过那柄古朴的西洋剑。沃伦站在他身后，双臂张开，神情庄严地开始祝圣仪式。
“Obsecro itaque vos， fratres， per misericordiam Dei，”
黑雾为了躲避攻击，反复散开又重新聚合。在这个过程中，它与莱昂的距离逐渐拉近。莱昂一边发出连绵不断的攻击，一边谨慎地观察它的动向。
“……ut exhibeatis corpora vestra hostiam viventem， sanctam， Deo placentem，”
恶灵在莱昂的身侧凝聚成人形，它手握成爪状，向着莱昂凶狠地抓来。那些黑蛇也张开大嘴噬咬而下，口中喷出充满死亡气息的毒液。莱昂不闪不避，手中细剑斜斩而下。
恶灵的身形陡然溃散，它穿过莱昂的身体直逼手无寸铁的沃伦牧师！
“……rationabile obsequium vestrum.”
一张白色细线织成的巨网阻拦在它的面前。与此同时，仪式已毕，牧师的身上焕发出耀眼的光芒。
恶灵似乎被那光伤到，它迅速化作黑雾想要逃离，然而这却加剧了圣光的伤害。那黑雾在光的照耀下飞快湮灭，体积也缩小了许多。当它终于逃到二人无法触及的远处时，躯体已经不再那么凝实。但它并不害怕，在它的感应中，二人身上的死亡气息正在越来越浓郁，那充沛的灵魂力量简直美味极了。在它看来，那所谓的净化仪式只是个骗它接近的幌子。
现在，只需等待。
莱昂瘫倒在地，他的生命气息正在渐渐消散。沃伦牧师身上的光芒也渐渐黯淡。
就在这时，一道光影从她的体内钻出，它有一张与沃伦相似却又不同的脸，背后长着洁白的小小翅膀。它轻轻地飞向莱昂，用圆嘟嘟的手挡住莱昂的眼睛。莱昂脸上的异变快速消失，他的意识沐浴在一片温暖的辉光当中，缓缓清醒过来。
莱昂站起身来，那个洁白的小小身影漂浮在他的脑后，从背后环抱住他的眼睛。他的视线似乎被蒙上了一层滤镜，能够看到万事万物的内部，而感知范围也扩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他的念头微微一动，船下极远处的海面居然凭空涌起一道水波，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随着那小小身影渐渐隐去，沃伦的眼睛失去了焦距，她保持着那个双臂摊开的姿势，仰面摔倒在甲板上。
在一望无际的漆黑与寂静之中，埃里诺尔号成为视线里唯一的焦点。这艘近百米的巨轮笼罩在黑灰色的浓烟之中，船头高高翘起，像一柄擎天的巨剑。
恶灵察觉到不对，化作黑雾朝着不远处的救生艇飞去。只要抵达那个地方……
“哗——”
在那柄巨剑之下，汹涌的海浪席卷而起，在极快的水流声和轰鸣的拍打声中，海面上凭空腾起近四十米高十余米宽的厚重海幕，宛若巨剑的护手。
“海啸来了！快跑——！！！”
埃里诺尔号的不远处，在众人恐慌的叫声中，安德森驾驶着小救生艇疾速逃离。
两面海幕如同网罗，将黑雾拦在当中。紧接着，那巨大的网罗快速合拢。
“轰——”
犹如大江大河泛滥时滔天的洪水，犹如从山巅坠入深谷的接天瀑布，天地间只剩下喧嚣的水声，那声音好像远古泰坦奏响的巨鼓，却比它还要更激昂更原始，充满了令众神也要惊心动魄的力量。
将要沉没的埃里诺尔号在这巨浪中起起伏伏，仿佛为这支乐曲打着最后的节拍。那渺小的救生艇消失在浪头里，又倔强地浮起，随后被海浪推得越来越远。
当喧嚣散去，耳畔仅剩亘古的潮声，船尾机舱的烈火业已熄灭。莱昂站在高度倾斜的甲板上，手握那颗眼泪般的蓝宝石，看向前方的坚冰。
透过冰层，其中的净水折射出白色的美丽光晕。恶灵身处其中，如冰块落入滚水中快速消融。为了抵御圣水的蚕食，它将自己缓缓缩小，变成一块漆黑的致密晶体。
净化的速度竟然真的慢了下来。莱昂没有动作，而冰层内部的水忽然转动起来，很快形成高速的漩涡。同时，他控制局部水分快速气化，在水龙卷中制造了大量空泡。当空泡溃灭时，在与之接触的局部晶体壁上产生了难以想象的高温与高能冲击波。那漆黑晶体的表面开始出现裂纹，并很快分崩离析，然后在水龙卷的洗礼下消失殆尽。
莱昂捡起脚下的烟斗，它早已被浪头浇灭。他把潮湿的烟丝取出来，然后将烟斗小心地收在上衣口袋里。做完这些动作，他终于放松下来，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嗡——铛铛铛……”
埃里诺尔号的骨骼终于无法抵抗重力和自身内部的应力，当某个临界点到来时，它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然后轰然折断。而没有了船头的重量，船尾开始加速向上翘起，仿佛搬运重物的工人终于可以休息片刻，它将身上所负载的一切丢向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