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三用刺刀拨开路边的灌木，指着两条路：“大路能跑马，就是绕远二十公里；小路穿恶狼谷过云岭，近三十公里，就是……”他往左侧的山谷瞥了眼，雾气正从谷里往外涌，“听说以前有狼群，现在没了，就是石头多。”
王耀阳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被磨得模糊不清。
距离签到时限只剩二十小时，他把怀表揣回兜里：“走小路。”
话音刚落，率先钻进雾里，卫生员拎着狙击枪紧随其后，靴底踩在湿滑的石头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走了不到三小时，浓雾突然从谷底翻涌上来，像煮沸的牛奶，能见度瞬间缩到十米内。
两侧的山壁越来越近，怪石如獠牙般刺向天空，偶尔有松动的碎石滚落，在谷里撞出“咚咚”的回响，听着像野兽的低吼。
“保持间距，脚跟着地。”
王耀阳压低声音，喉咙干得发疼。
连续奔袭十几个小时，没人吃过东西，水壶早就空了，全靠咬着牙硬撑。
他能听到身后战士们粗重的呼吸，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却没人敢掉队——淘汰的阴影悬在每个人头顶。
又走了约莫一公里，王耀阳的靴底突然在一块湿滑的青石上打滑。
他下意识扶住身旁的岩壁，指尖触到冰冷的苔藓，同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雾气里闪过一道黑影。
几乎在同一瞬间，卫生员的枪响了——不是实弹，是他用手指关节敲枪托发出的脆响，这是遇袭警报。
“分散隐蔽！”王耀阳低吼一声，身体已经贴紧岩壁，右手迅速拉开枪栓，子弹上膛的轻响在雾里格外清晰。
七十多个战士像水滴融入大海，瞬间消失在怪石和灌木丛后，只剩下风穿过谷道的呜咽。
对面的雾气里，真田龙也的手指正扣在南部十四式手枪的扳机上。
他的二十个部下呈扇形散开，德式冲锋枪的枪口斜指地面，呼吸压得比雾气还轻。
五分钟前，他就听到了对岸的脚步声——不是野兽的杂乱，是有节奏的行军步频，而且人数不少。
“左翼掩护。”
真田用日语低语，声音裹在雾里传不远。
两个队员立刻猫着腰绕向侧面，靴底的防滑纹在石上擦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他自己则贴着一块人形巨石前移，左眼微微眯起，试图穿透浓雾锁定目标。
王耀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硝烟味，混着一种劣质烟草的气息，和八路军常用的旱烟截然不同。
他冲右侧的刘龙打了个手势——歪把子机枪的位置在那堆嶙峋的怪石后，视野最好。
刘龙点头回应，挪动时不小心碰掉块碎石，滚到谷底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谁？”真田猛地转身，枪口对准声音来源，食指已经压弯了扳机。
但他最终没扣下去——那声音太刻意，像故意暴露位置的诱饵。
在德国特种训练营时，教官说过最危险的不是枪声，是不合时宜的寂静。
王耀阳的后背沁出冷汗。
刚才那下是意外，但对方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几乎和他同步。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块巴掌大的碎石，用手指掂了掂重量，突然发力甩向左前方的岩壁。
“啪”的轻响在雾里炸开，像只受惊的鸟撞在石头上。
真田的枪口瞬间调转，准星死死咬住那个位置，瞳孔却微微收缩——声音的回弹不对，太脆，不像是人撞上去的动静。
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在试探。
十秒钟，二十秒钟，一分钟……谷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雾气在两人之间流动，带着潮湿的寒气，把杀气凝结成实质。
王耀阳的手指在扳机护圈上摩挲，指腹能感觉到金属的冰冷，他在计算距离——刚才那声的回声显示，对方离自己不到十米，可能就在那块突出的鹰嘴石后。
真田的拇指推开了手枪的保险，金属碰撞声被雾气吸走了大半。
他在判断对方的身份——八路军？晋绥军？还是山林里的土匪？从刚才的战术动作看，绝非散兵游勇，至少是受过严格训练的精锐。
他突然想起山本说的那个狙击手，心脏莫名跳快了半拍。
刘龙的机枪已经架在石缝里，准星对着雾里隐约的黑影，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卫生员趴在左侧的斜坡上，狙击枪的瞄准镜里一片白茫茫，只能凭听觉判断大致方位。
双方的队员都屏住呼吸，像拉满的弓弦，只等一声令下就会射出致命的箭。
王耀阳的喉结动了动，咽下口唾沫。
他在犹豫——任务时限紧迫，不能在这里纠缠，但对方的杀气太浓，显然也没打算让路。
他摸出腰间的屠龙刀，刀鞘与岩石轻轻碰撞，发出“叮”的脆响，这是给队员的信号：准备突围。
真田听到了那声脆响，像是某种武器的鞘声。
他突然笑了，无声地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里带着兴奋。
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了，光是这股子不动声色的压迫感，就比那些只会喊口号的八路军有意思得多。
他缓缓抬起左手，做了个迂回的手势——他想活捉对方，看看究竟是谁有这么好的身手。
雾气更浓了，把阳光撕成碎片，洒在湿漉漉的石头上。
王耀阳和真田依旧保持着对峙的姿势，谁都没有先动。
谷里的杀气越来越重，几乎要凝成冰，连流动的雾气都仿佛被冻住了。
雾气像化不开的浓墨，把恶狼谷裹得密不透风。
真田龙也的手指悬在扳机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刚才那声树枝撞树干的轻响太过刻意，方位也刁钻得不像自然掉落——他在特高科受训时，最擅长用这类小伎俩引诱目标暴露。
“诱饵。”
他喉间挤出两个字，日语的气音混在雾里，只有身后两米处的副手能听见。
二十名队员立刻调整呼吸，枪身贴紧树干，连枪管都裹着布，避免反光暴露位置。
王耀阳后背抵着湿冷的岩石，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滑，砸在胸前的枪套上。
半小时对峙像过了半辈子，特战队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有人的步枪木托在泥地里蹭出细微声响，被他用眼色狠狠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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