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玄幻小说 > 我的气运被全家偷了 > 第9章 病中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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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口那场短暂而尖锐的、来自妹妹林娇的嘲讽,如同最后一根冰冷的稻草,压垮了林暮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他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伤腿,一步一步挪回那间比冰窖好不了多少的破屋,身后仿佛还萦绕着那甜腻的香风和刻薄的话语。

关上(或者说,勉强合拢)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无论是美好的还是恶意的——都隔绝在外,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屋里比外面更冷,更暗。昨天泼出去的水并未完全干透,地面依旧潮湿,寒气顺着单薄的衣料直往骨头缝里钻。屋顶那个巨大的破洞像一只冷漠的巨眼,凝视着下方这片被遗弃的废墟,以及废墟里这个被遗弃的人。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力气再去点燃那半截珍贵的蜡烛。只是蜷缩在角落里,将脸埋在膝盖之间,试图汲取一点点自欺欺人的温暖。

饥饿感已经变得麻木,成为一种背景式的、持续不断的钝痛。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胸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身上那些摔伤碰伤的地方,尤其是肿痛的脚踝,在寒冷的刺激下,开始发出更强烈的、一跳一跳的抗议。

最要命的是,他开始觉得冷。一种从骨头深处渗出来的、无法抑制的寒冷,让他控制不住地打起摆子,牙齿咯咯作响。明明身体在发抖,额头和脸颊却隐隐发烫,像是有一把小火在内部闷烧。

是了,昨天淋了那场冰冷的暴雨,穿着湿透的衣服熬了半夜,今天又拖着伤腿奔波劳碌,受尽屈辱和惊吓,身心俱疲……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更何况他这从来就与“健壮”无缘的躯体。

病来如山倒。

热度上升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他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时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隔绝了外界声音,时而又异常敏锐,能听到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冲刷的轰鸣。

他试图爬起来去找点水喝,但刚一动弹,就一阵天旋地转,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重重地摔回冰冷的地面。粗糙的地面摩擦着他发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诡异的清醒。

他就这样躺着,意识在高温的炙烤下逐渐变得混沌。时而清醒,能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痛苦和冰冷;时而又陷入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青林书院的考场外,但那扇朱红大门变成了一张巨大的、嘲讽的嘴,不断开合,吐出“晦气”、“滚”这样的字眼;他梦见父亲林宏远穿着官袍,站在高高的云端,冷漠地俯视着他,袖袍一拂,就将他打入更深的冰窖;他梦见王嬷嬷尖笑着,将无数个白生生的馒头踩进泥里,泥浆飞溅,变成林娇那张涂脂抹粉、充满恶意的脸;他梦见书坊的墨汁和酒馆的算盘珠子混合在一起,变成黑色的冰雹,劈头盖脸地砸向他,将他彻底淹没……

冷,好冷……又热,烧得难受……

他在冰冷和灼热的交替折磨中无力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微弱的呻吟,却连自己也听不真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两个时辰,也许是一整天。昏沉中,他似乎听到院门外传来一些模糊的动静。

是脚步声,还有压低的说话声。

“……就是这里?啧,这地方还能住人?”一个陌生的、带着点嫌弃的男声。

“少废话,赶紧看了走人,夫人吩咐了,尽尽人事就行。”另一个声音响起,冰冷而熟悉,是那个管家林寿!

林暮混沌的意识挣扎着,想要集中精神去听。

破门被推开了,发出刺耳的声响。几道身影走了进来,挡住了门口微弱的光线。

林暮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几个高大的人影轮廓站在不远处,似乎不愿再靠近。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混合着管家林寿身上那股令人不快的、带着点油腻的头油味。

“喏,就在那儿躺着呢。看看吧。”林寿的声音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不耐烦,指了指蜷缩在角落里的林暮,仿佛在指认一件破损的杂物。

那个提着药箱、看来是郎中模样的人,皱着眉头,极其不情愿地、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水渍和杂物,蹲下身来。他先是看了看林暮的脸色——那是不正常的潮红,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立刻像是被烫到一样缩回了手。

“烧得很厉害!”郎中的语气严肃了些。

他示意跟在后面的一个小药童举过灯笼,就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了看林暮的眼睛和舌苔,眉头越皱越紧。然后,他抓起林暮一只滚烫的手腕,手指搭了上去,开始凝神诊脉。

林暮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指按在自己灼热的脉搏上,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性的清醒。他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但视线依旧模糊,只能感觉到对方的表情似乎越来越凝重。

时间一点点过去,郎中的手指搭了很久,时而轻轻按压,时而微微移动,他的脸色变幻不定,时而疑惑,时而惊诧,最终都化为一种深深的、难以置信的凝重。

他反复诊察了另一只手的脉象,沉吟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站起身,对着一直远远站着、用手帕掩着口鼻的管家林寿,招了招手,示意借一步说话。

两人退到了门口,离林暮有了一段距离。郎中压低了声音,那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但此刻林暮的听觉在病热中变得异常敏锐,竟然断断续续地捕捉到了一些碎片般的词语。

“……脉象……甚是奇特……”郎中的声音充满了困惑和某种难以置信的惊疑,“浮取若游丝,似有似无,沉按却……却隐现一丝极微弱的……怪象……这……这绝非寻常风寒之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神秘的、令人不安的语气:“……此等脉象,我行医半生……仅在……仅在古医案中见过零星记载……谓之‘天命将革’,‘根器朽败’……乃……乃先天元气极度亏虚耗竭之象,非药石所能轻易挽回……简而言之……”

郎中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说出这个判断需要极大的勇气,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是用气声吐出了那几个字:

“……似有……早夭之兆啊!”

“早夭之兆”!

这四个字,如同四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林暮混沌而灼热的意识深处!带来一种尖锐无比的、冰火交织的剧痛!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虽然视线依旧模糊,却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两个模糊的人影方向。

原来……他不仅霉运缠身,万人嫌恶,就连这具身体,这条命,也早已被判定为“根器朽败”,带有“早夭之兆”了吗?

所以他的苦难,他的挣扎,他的绝望,都不过是走向那个既定终点的、徒劳而可笑的过程?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因高热而滚烫的身心。

然而,更冷的,是管家林寿接下来的回应。

他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同情或者哪怕一丁点人该有的震动。他只是极其冷漠地、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般的语气,回应了郎中的话。那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平静无波,清晰地传入了林暮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碴子:

“哦?早夭之兆?嗯,夫人早就料到了。吩咐了,尽人事即可。你开点便宜退热的药,能熬过去是他的造化,熬不过去……那也是他的命,怪不得旁人。”

尽人事即可。

能熬过去是他的造化。

熬不过去那也是他的命。

轻描淡写,冷漠至极。

仿佛在讨论的不是一条人命,而是如何处理一件即将报废的、碍事的物品。

夫人早就料到了?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或许……他们一直都在等着这一天?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猛地钻入林暮灼热的脑海,带来一阵战栗般的寒意。

郎中似乎也被这极致的冷漠噎了一下,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应道:“……是,老夫明白了。”

接着,是纸笔摩擦的声音,郎中快速地写了个方子。林寿接过方子,随意瞥了一眼,塞给旁边一个小厮,吩咐道:“去,照方抓两副最便宜的药回来。”

然后,他不再多看角落里那个散发着高热和死亡气息的少年一眼,仿佛多留一秒都会沾染上不洁,对着郎中随意拱了拱手:“有劳了,诊金去账房支取。”说完,便率先转身,带着人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脚步声远去,小院重新恢复了死寂。

郎中和药童也很快收拾东西走了,临走前,那郎中似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里的林暮,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快步离开了。

破门依旧敞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林暮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体滚烫,心却像是落入了万丈冰窟。

“早夭之兆……”

“尽人事即可……”

“熬不过去那也是他的命……”

这些话,反复地在他耳边回荡,与高烧带来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可怕的精神折磨。

原来,他从里到外,从运气到健康,从存在到命运,都被打上了“失败”、“晦气”、“短命”的烙印。

连死亡,都被视为一种理所当然的、甚至值得期待的“解脱”和“清理”。

极度的寒冷和极度的灼热在他体内疯狂交战。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醒。在清醒的瞬间,那种被整个世界、乃至被血脉亲人彻底抛弃、彻底否定的绝望,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尖锐。

他是不是真的就该这样如他们所愿,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死在这冰冷的、肮脏的角落里,像一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高烧吞噬着他的理智,也焚烧着他最后的一丝牵绊。

在忽明忽暗的意识火焰中,在那无边的冰冷和绝望的底层,某种极其黑暗、极其坚硬的东西,正在高温和压力的作用下,悄然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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