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御花园，别有一番景致。
红梅傲雪，暗香浮动。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石子路上，谁也没有先开口。
终究是萧然打破了沉默。
“那晚……吓到你了吧？”
彭丝芸脚步一顿，知道他说的是被醉汉围堵之事。
“已经过去了。”她淡淡地回答。
“是孤的疏忽。”萧然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责，“孤不该将你一人丢下。”
“殿下为国事繁忙，丝芸能够理解。”
她的语气，客气得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萧然心中一痛。
他停下脚步，从身后跟上来的宫女手中，取过一件白狐裘的披风，亲手为她披上。
“天冷，别着凉了。”
他温热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脖颈，彭丝芸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那细微的抗拒，像一根针，扎进了萧然的心里。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声音依旧温和。
“济世堂的事务，还顺利吗？”
“尚可。”
“若有任何难处，尽管跟孤开口。”
“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萧然看着她疏离的侧脸，继续道，“孤听闻，你前些日子，当众为一名冤死的妇人验尸，还了她一个清白？”
“举手之劳。”
“你所谓的举手之劳，却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壮举。”萧然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芸妹妹，你与京中任何一个贵女，都不同。”
他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她们关心的，是哪家的胭脂水粉最新奇，哪家的绫罗绸缎最华贵。”
“而你，却心怀苍生。”
“孤很庆幸，能有你这样的未婚妻。”
这一连串的夸赞，非但没有让彭丝芸感到高兴，反而让她觉得压力倍增。
她不喜欢这种被捧在高处的感觉。
更不喜欢，他用“未婚妻”这个身份来定义她。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视着他。
“太子殿下。”
“嗯？”
“关于我们之前……不知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她以为，他日理万机，或许已经忘了。
她以为，只要她再提一次，他或许就会同意。
然而，萧然的回答，却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
他的神色，在一瞬间变得无比认真。
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眸子，此刻，却写满了坚定。
“孤没有忘。”
“孤也考虑得很清楚。”
“芸妹妹，那件事，孤不能答应你。”
彭丝芸怔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出口。
“没有为什么。”萧然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桩婚事，孤不会退。”
“殿下！”彭丝芸有些急了，“强扭的瓜不甜。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何必……”
“谁说没有感情？”
萧然打断了她的话，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看穿。
“芸妹妹，或许你对我无意。”
“可是我……”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句心里想了无数遍的话。
“我对你，心悦已久。”
彭丝芸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心……心悦已久？
这怎么可能？
他们明明……没有多少交集。
她在神医谷住了十年，回京不过也才十多日，哪里就“心悦”已久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加掩饰的深情，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萧然见她呆住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苦笑。
他知道，这番话，对她而言太过突然。
“你不必惊讶。”
他的声音，比刚才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自嘲。
“从你还在神医谷时，孤便时常听父皇和太傅大人提起你。”
“他们说，彭家有女，聪慧过人，心性坚韧。”
“那时，孤只当你是孤名义上的未婚妻。”
“直到你回京。”
萧然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
“第一次在宫里见你，你安静地站在那里，与世无争，却比京中任何一位贵女都耀眼。”
“后来，你开设济世堂，为贫苦百姓义诊，孤才真正明白，何为医者仁心。”
“你不畏强权，孤看到了你的风骨。”
“你面对何婉凝的刁难，不卑不亢，孤看到了你的智慧。”
“彭丝芸……”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孤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孤见过太多循规蹈矩，满心只有荣华富贵的世家贵女。”
“唯有你，像一道光，照进了孤这沉闷孤寂的东宫。”
“孤想要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是一个需要被孤庇护、只懂得争宠的后宅妇人。”
“而是一个能与孤并肩而立，共看万里江山的女子。”
“而那个人，只能是你。”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御花园中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斤重，狠狠地砸在了彭丝芸的心上。
她彻底乱了。
她预想过无数种他拒绝退婚的理由。
为了两家的联盟，为了朝堂的稳定，为了皇家的颜面……
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种，最纯粹，也最无法反驳的理由。
因为他喜欢她。
这让她如何拒绝？
看着她苍白失措的脸，萧然心中一软。
他终究，还是舍不得逼她太紧。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脸上的强势和深情，也渐渐被往日的温和所取代。
“孤知道，今日这番话，吓到你了。”
“你放心，孤不会逼你。”
他看着远处盛开的红梅，轻声道：“母后那边，我会去说。”
“在……在你没有真正接受孤之前，孤不会让任何人，来催促我们的婚期。”
“孤会给你时间。”
“多久，孤都等。”
说完，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爱慕，有执着，还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脆弱。
“但是，芸妹妹。”
“孤也希望你，能试着……给孤一个机会。”
“一个，让你了解孤，也让孤……走进你心里的机会。”
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梅花瓣，落在她的发间。
彭丝芸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张温柔的，却又无比坚韧的网，给牢牢困住了。
退无可退。
进退两难。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