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黑皮箱上，烫金的《日内瓦公约》字样被冲得发亮。我跪在墓园泥地里，翡翠耳坠抵进锁孔，血顺着指缝渗进去。咔的一声，箱盖弹开，显影液气味冲进鼻腔。
顾明川蹲在我身后，烧焦的竹笛贴着唇。他吹出三个音，低、沉、颤，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响。皮箱夹层里的波纹纸开始泛蓝光，频率线一格格跳动。我盯着那串数字，怀表背面的密码在脑中翻腾——三点一刻，防空洞坐标。
“来了。”顾明川突然收笛。
远处探照灯扫过墓碑群，特务队的电波接收器正沿着坟道推进。我抓起电台天线，塞进墓穴裂缝。青铜钥匙插进碑底凹槽时，一股冷气涌出，七氯丙烷的气味刺得喉咙发紧。裂缝边缘结了一层白霜，尸毒被隔在墙外。
墓穴深处，野雏菊铺满了操作台。孩子们采来的花还带着露水，花粉在空气中浮成淡黄薄雾。顾明川把竹笛放进花丛，笛孔里钻出一只萤火虫，翅膀扇了两下，复眼映出教堂尖顶的轮廓。
我拧开电台旋钮。
“兹有棺材队第三分队……”电流杂音中，沈青禾的声音断断续续，“6月6日黎明前……必须切断……”话没说完，信号戛然中断。发报机指示灯爆出火花，我手背被烫出一道红痕。
顾明川的笛声立刻接上，音阶往上推，带着野雏菊的清香在墓穴里回荡。裂缝震动，一股暖流涌出，裹着青霉素溶液的湿气。我撕下西装内衬，浸透那液体，递给顾明川。
他点头，转身爬出墓穴。
外头电网已经架起，无人机群悬在半空，金属翅翼闪着蓝光。三十七个主妇提着竹篮从巷口涌来，篮底磁铁嗡嗡作响。她们把虎头鞋抛向空中，鞋底吸住无人机，一架接一架坠落。
“《夜航船》第三段！”有个妇人喊。
我趁机将电台塞进裂缝。就在那一瞬，裂缝猛地一抖，吐出一只布鞋——灰蓝鞋面，右脚，鞋头染着暗红血渍。我认得这只鞋。苏州河血战那夜，我在弹坑里捡到它，里面还卡着半截童军徽章。
顾明川冲回来，把湿床单铺在电网投影区。青霉素溶液顺着纤维渗下去，地面冒起白烟。无人机开始失控旋转，撞在一起，炸成碎片雨。
我抓起布鞋，青铜钥匙插进鞋底。钥匙齿痕与鞋内纹路咬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裂缝深处，浮现出另一片墓园——残碑断碑，焦土遍地，穿学生装的少女站在坟前，手里握着口琴。
“不要相信6月6日的晨光。”机械音从裂缝里传出，带着留声机的杂音。
我看见另一端的自己抱着阿秋走向日舰，甲板上的日期牌翻到1944年6月6日。火光映在江面，像熔化的铁水。顾明川的笛声突然变调，儿童团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齐声哼唱《秦淮景》，音浪撞进裂缝，把那片时空撕开一道口子。
我拽住布鞋，往新裂缝里塞。
白磷弹落下来，炸出刺目白光。周慕云的人发现了地热异常，正往墓穴口投掷燃烧剂。顾明川带孩子们点燃艾草，烟柱升腾，在晨雾中织成一道灰幕。
我摸出发烫的电台，塞进布鞋。裂缝自动闭合，生成一层黑膜，像茧一样裹住鞋身。鞋底磁铁吸住一块冻硬的饼干，上面压着“鸢尾花”标记。
天边泛白，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
我拔出青铜钥匙，钢笔尖抵住最后一块墓碑。阳光照在碑文上，字迹扭曲变形，显出摩斯码：三点一刻，冷库，B区七号门。
顾明川的竹笛突然发出蜂鸣，三长两短，像是回应。
远处有轨电车叮当驶来，三十七个主妇提着空篮走回巷子，篮底闪着无人机碎片的寒光。我蹲下，把翡翠耳坠放进布鞋，轻轻推入裂缝。
裂缝合拢前，一只野雏菊从顾明川的笛孔飘出，落在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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