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刺进瞳孔的瞬间,我听见自己喉结在狼牙戒指下滚动的声音。渡边隆二的义肢压着我的锁骨,冷铁贴着皮肤,像一条冬眠的蛇。我闭眼,鼻腔里还残留着鸦片的苦味,但这一次,我没有让记忆沉下去。
我用舌尖顶住上颚,默数呼吸——短,急,三息一停。赵连长最后的节奏成了我的锚。左手在帆布包边缘滑动,指尖触到玉镯碎片,裂纹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片嵌在皮肉里。我将意识沉向百乐门后巷药铺的地砖缝,那里有一道被雨水泡胀的裂痕,我曾蹲在那儿数过十七块碎瓷片。
重心下沉半寸,狼牙擦着颈动脉划过。
渡边皱眉,枪口上抬。我顺势瘫软,把帆布包往前一推。他冷笑,俯身去翻,就在他低头的刹那,我启动空间,将药铺地面坐标投射出去。一股微不可察的牵引力从脚底升起,我踉跄一步,撞向墙角的扫帚架。扫帚倒下,发出响动,他猛地回头,我已跪在地上,双手抱头。
“别杀我……我只是个伙计。”我说,声音发颤,却不全是装的。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踢开帆布包,翻出半块染血的铜表,又抽出我夹在日记本里的提货单。纸页被风吹开一角,露出我用炭笔改过的日期——三天前的“查抄记录”。他没细看,一把扯下我大衣上的药铺工牌,扔在地上,转身离去。
脚步声远去后,我撑着墙站起来,左手指尖的墨渍在墙灰上蹭出一道黑痕。我抹了把脸,走出巷口,沿着墙根往北走。天快亮了,风停了,但痛感还在。怀表在包底震了一下,磁针指向东南——新的伤口在跳动,不是枪伤,是刀割般的腹痛,断断续续,像有人在肠子上拉锯。
药铺在城南,青砖门脸,檐下挂着“济世堂”三字匾额。我推门进去时,林掌柜正拨算盘。他抬头,眼神冷,手没停。算盘珠子卡在“三七”位,一动不动。
“新来的?”他问。
“昨夜查抄,工牌是渡边给的。”我递上那张被踩过泥的牌子。
他接过,翻看,又盯我左手。我迅速将手缩进袖口,但他已看见墨渍边缘。他没说话,指了指后院柴房:“睡那儿。天亮前把三副药煎了,送巡警局西所。”
我点头,转身去搬药材。柴房角落有张旧床,席子发霉。我躺下,闭眼,却不敢睡。脑子里过着账本上的涂改痕迹——我伪造的查抄日期,能不能撑过三天?
第二天黄昏,我故意把算盘拨乱,又慢悠悠拨回“三七”位。林掌柜正在抓药,手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来,随即低头继续。第三天,我再试一次。他走过来,拿起算盘,轻轻一拨,珠子滑回原位,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我知道了。
晚上我蹲在后院井边洗手,墨渍泡得发白。林掌柜走过来,递给我一块粗布:“你手不干净。”
“洗不掉。”我说,“从小写字,墨进去了。”
他没接话,只看着井水里晃动的影子。半晌,他说:“三七,是七七事变那年,我儿子走的。”
我抬头,他已转身回屋。
第四天夜里,药铺外传来皮靴踏地声。我惊醒,听见前门被踹开,伪军队长带人冲进来,枪口对准柜台。
“谁是G党?”他吼,“有人举报这铺子藏电台!”
林掌柜站在柜台后,脸色不变:“长官,我卖药的,不懂什么党。”
“搜!”队长一挥手,手下翻箱倒柜。我躲在柴房门后,手按玉镯,准备随时转移药品。他们掀开地砖,撬开药柜,终于在柜台夹层摸出一部发报机,天线缠在算盘轴上。
林掌柜闭眼。
我知道他要牺牲自己掩护组织。不能让他死。
我猛地冲出去,扑向药柜最底层的磺胺箱。左手按住玉镯,意识锁定前线野战医院。空间开启的刹那,药箱开始虚化。就在这时,伪军队长扑过来,一把将我推开,怀表从他腰间甩出,撞在我手边。
表盖裂开,一张全家福滑出来——女人抱着孩子,背景是红十字会帐篷。
我来不及多想,右手抓起表,连同最后一箱药一起卷入空间。金光一闪,药消失,表却卡在转移边缘,被硬生生拽了进去,又弹出来,落在我掌心。
伪军队长愣住。
林掌柜突然大笑:“你们查啊!查啊!药都没了,你们拿什么交差!”
队长暴怒,抬枪就打。枪响时,我已将表塞进怀里,扑向门口。子弹擦过耳侧,热风刮得脸生疼。我冲进夜色,身后火光冲天,药铺的匾额轰然倒塌。
我在巷子里狂奔,怀表在胸口发烫。那张全家福上的女人,我见过——上个月在难民所发药,她给伤员包扎时,袖口露出过一枚银十字袖扣。她是红十字会的,可为什么她的丈夫会是伪军队长?
我停下,靠墙喘息,左手摸出怀表。表壳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愿你归来时,战火已熄。”
远处传来追兵的脚步。
我打开表盖,用指甲刮下一点铜屑,混着井水涂在脸上,又撕下衣角包住左手指,遮住墨渍。然后我走向巡警局西所——那个我曾被指派送药的地方。
门口站岗的伪军认出我,抬枪:“站住!”
“我来补药。”我举起空药箱,“刚才被抢了,掌柜让我来补上。”
他狐疑地看着我,又看药箱。我低头,让他看清我脸上的污痕和包扎的手。
“进去吧。”他放行。
我走进院子,穿过走廊,直奔值班室。墙上挂着伪军编制表,我一眼找到那个名字:王振邦,巡警局西所副所长,兼临时稽查队长。
就是他。
我放下药箱,说:“王队长让我来的。”
值班警员抬头:“他人呢?”
“药铺……炸了。”我说,“他让我把表交给您,说‘按老规矩办’。”
警员皱眉,接过表,翻看全家福。我盯着他手指,等他无意识地摩挲照片边缘——那是特工传递暗号的习惯。
他没有。
但他把表放进抽屉,说:“你回去告诉林掌柜,明天来领罚单。”
我转身走出巡警局,手插进大衣口袋,摸到怀表内侧那行字。战火未熄,可有人已在等一个归来的人。
我沿着墙根继续走,左手的墨渍在冷风里又开始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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