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绣衣使 > 第十章刀指深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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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冷的刀刃入肉声、绝望的惨嚎声混合着精钢铁链的碰撞声,在狭长的石廊里回荡又归于死寂。陈长安麾下的甲士以雷霆之势镇压了许显纯爪牙的抵抗,疤面番役扑倒在地,鲜血在粗糙的青石地上蜿蜒流淌。那扇厚重的证物房门在巨力撞击下轰然洞开!

门内,许显纯正惊慌失措地将手中最后几页写着字的纸张奋力塞向嘶嘶作响的火炉!火光映着他因扭曲而狰狞的脸庞!

千钧一发!

一道玄色身影如鬼魅般越过拼杀的人群,几乎贴着地面滑入!杨毅的速度快得只在人眼中留下一道残影!他左手并指如刀,带着破风声狠斩许显纯持物手腕的麻筋穴!右手在炽烈的炉火边缘闪电探出,五指如铁钳般死死攫住那即将没入火舌的焦脆纸页边缘!

“呃啊!”许显纯手腕剧痛,指骨酥麻脱力!

与此同时,杨毅的膝盖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上许显纯的侧腰软肋!

“噗!”气闷骨裂般的声响中,许显纯惨叫着被撞飞出去,重重砸在翻倒的证物柜上!

杨毅看也不看,将手中滚烫、边缘焦卷欲焚的纸页飞快扫视——正是李三喜零碎的口供笔录及一页炭样出入记录残篇!他迅速收于怀中!冰冷的眼神扫过被后续冲入的甲士快速制服、面如土色的许显纯死士。

“许显纯!”杨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判力量,穿透全场,“北镇抚司重地,强闯证物之所,行如匪寇,意图焚毁宫闱窃听钦案罪证!人赃并获!陈长安!”

“卑职在!”陈长安挺刀押着一个俘虏,大声应诺,声线因激斗后的血气而微微颤抖。

“拿下此人!连同其所有爪牙!即刻打入地下冰石死牢!严加看管!”杨毅的指令斩钉截铁,如同铁钉凿地,“凡有异动,格杀勿论!”

“得令!”几把染血的长刀瞬间架在了被陈长安亲信扑压在地、肋骨剧痛难忍、呻吟挣扎的许显纯脖子上。他那身嚣张的飞鱼袍沾染着尘土和血迹,如同拔了牙的病虎。

“杨毅!你这狗贼!我是九千岁的人!你安敢…呃…”许显纯的嘶吼被一只靴底狠狠踩在脸上,只剩呜咽。

杨毅的目光转向被押来的瘸腿狱卒张栓子,后者目睹许显纯的下场,早已抖如筛糠,屎尿横流。杨毅向前一步,那无形的威压让张栓子几欲晕厥。

“说!”杨毅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直透张栓子骨髓,“当着他的面!说!是谁指使你在李三喜身上下毒?!”

“是…是刘公公!惜薪司掌印账房的内监…刘荣刘公公!”张栓子涕泪交流,瘫软在地,对着被拖拽出门口的许显纯那怨毒不甘的背影,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嚎哭出来,“是他!他给了小人二十两银子和毒药花瓣…还…还给了小人一张李永贞公公府上二管家的名帖…说…说出来他保小人没事…饶命啊!大人饶命啊!”

紫禁城,文华殿外

寒风裹挟着细雪抽打在汉白玉阶上。台阶下方,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如同石雕般直挺挺地跪着。冰冷的雪粒已在他肩头、发冠上积了薄薄一层。殿内透出昏黄的灯火,却无人召见。

殿门紧闭,隔绝内外,也隔断了所有声音。

骆养性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方才已将来龙去脉具本由殿前太监递入。皇帝没有立时见他,更没有只言片语传出。这冰冷的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让他心惊!皇帝在恼怒!恼怒他骆养性的首鼠两端,恼怒这锦衣卫掌印在前次重大关头立场不明!这次李三喜案,他骆养性押注了,但显然还不够快,不够狠!天子这是用彻骨的寒意在敲打他,也是在考验他是否真的“可用”。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挽回的急迫感攫住了骆养性。他猛地俯下身,以额重重叩击在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阶上!

“咚!咚!咚!”

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异常清晰。额头传来的剧痛和渗透石面的冰冷让他的意识异常清醒。他不再有丝毫犹豫,抬起头,任由额头渗出的血珠与冰冷的雪水混合流下,嘶声喊道:“臣骆养性!驭下无方,前失圣心!今知罪孽深重,痛悔莫及!恳请陛下允臣戴罪效死,彻查此案!必使宵小无所遁形!以报陛下洪恩!”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广场回荡,充满决绝与破釜沉舟的悲怆。

他不知道殿内的年轻皇帝作何感想,他只能以这种近乎自虐的忠勇姿态,押上自己最后的身家性命!这是他能想到最快、最彻底的表态!

李永贞府邸,内书房

“哗啦——!”

“咣当——!”

价值连城的青玉笔洗摔得粉碎,紫檀架上几件珍玩玉器也被扫落在地。李永贞那张平日保养得宜、带着阴冷优越感的脸孔,此刻因极致的愤怒和一种隐藏深处的恐惧而剧烈扭曲着,如同厉鬼。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他尖利的声音因暴怒而劈叉,“死了?!我三喜儿就这么死了?!还是在杨毅那小畜生的刑室里?!让许显纯那个无能的蠢货去是干什么吃的?!”他得到的回报详尽而冰冷:许显纯不仅没救出人,反而被杨毅抓了把柄,其本人连同爪牙都被打入了死牢!而他的侄子,死了!刘荣的名字被当众咬了出来!还被牵出了他府上管事的名帖!

“杨毅!杨毅!本公要你死!要你杨家满门死绝!”李永贞双目赤红,抓起一个翡翠镇纸又想砸,却被旁边一个沉稳的老管事劝住。

“老祖宗!老祖宗息怒啊!”老管事声音发抖却极力冷静,“现下还不是动杨家的时候!那刘荣…怕是要被推出来挡刀了!还有那名帖…咱们得尽快…”

李永贞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如同破风箱,硬生生压下了继续发泄的冲动。他眼神怨毒如毒蛇,深吸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更衣!快给本公更衣!”李永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备轿…不!备马!要最快的那匹!立刻去九千岁府上!”他必须抢在皇帝更严厉的旨意到达前见到魏忠贤!他需要九千岁的庇护!需要这棵参天大树的根基,为他遮风挡雨,压住那即将炸开的惊天骇浪!

成国公府,暖阁深处

炭火映照着两张沉凝的脸。成国公李国谱与文渊阁大学士钱龙锡分坐矮榻两端,中间紫檀小几上茶已半凉。窗外雪落无声。

“宫中消息刚刚透出。”钱龙锡捻着稀疏的胡须,眼中是阅尽风波的老辣,“李永贞罚俸闭门,刘荣即刻处决,悬首示众。许显纯…革职锁拿诏狱。”

李国谱缓缓呷了一口凉茶,冰冷入喉,反而让他思绪更清晰:“罚俸闭门……嘿,已是雷霆万钧的警告。看来万岁爷的火气,是真被拱起来了。只是…那杨毅…”

“暂留佥事,戴罪立功!”钱龙锡接口,语气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惋惜与更深层次的算计,“此子确实是一把好刀,只可惜,太利,也操之过急。他把自己逼到了悬崖边上。明日弹劾他办案不力、刑毙钦犯的折子一上,这风口浪尖,可就不止是阉党想让他死了。”

李国谱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风口浪尖好啊。只有他站得够高,摔下来才够响,才能让更多人看清那些‘礁石’下面到底藏着什么龌龊!”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寒意森然,“骆养性今夜在文华殿外跪宫请罪,头都磕破了。他这条墙头草,看来是真的想拔掉几棵‘钉子’来表忠心了。”

“钉子?”钱龙锡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国公以为,单凭一个刘荣,和一个许显纯,还有那瘸腿狱卒供出的几张名帖……就能钉死这条盘踞司礼监多年的大蛇?那些送往西城青玉胡同的‘龙涎香炭’,那条通往文华殿梁上的密道……背后岂是一张名帖能说得清的?杨毅这把刀,或许不够稳,但他砍出的裂口下面,怕是有真正见不得光的淤泥浊水!”

“阁老的意思是?”李国谱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眼中跳跃。

“让骆养性去审!让杨毅协审!这把火已经烧到了李永贞身上,也必然会燎到司礼监的内库册籍、惜薪司的炭引记录!”钱龙锡眼中寒光毕露,“明日朝堂之上,我等无需直接攻讦阉魁,只需严词弹劾惜薪司管理混乱,司礼监提督内官失察!要求严查炭账、厘清库藏!借力打力!”他拿起冰冷的茶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把这盘残局交给那急于立功赎罪的骆养性、交给那已无退路的杨毅去搅!我们只需稳坐钓鱼台……在他们拼命从泥里往外刨东西的时候,适时地递上一把…更结实的铁锹!或者…把他们自己一同埋进去的土方!”

通往宫城的官道上

一骑快马撕裂雪夜,杨毅浑身裹着玄色大氅,纵马疾驰。袖口暗处,还沾染着方才在诏狱搏杀中蹭上的几点已经发暗的血迹。寒风如刀刮在脸上,但他眼神锐利如鹰,紧握缰绳的手稳若磐石。

马蹄踏过寂静的长街,两侧高门府邸的门缝窗隙中,隐有灯光闪烁。无数双眼睛在窥探着这座不眠的城池,关注着北镇抚司诏狱那场刚刚落幕的血腥风暴,更关注着此刻这个奔向帝国权力核心的年轻锦衣卫佥事身上。

许显纯已下死牢!人证物证虽险遭毁灭但已初步搜获!毒杀的主使也指向了李永贞的臂膀!更重要的是——那些含毒的“红罗炭”碎屑,那些沾着独特香气的花瓣,那条“龙涎香炭”的去向……如同一条条散发着腥气的血线,从刑堂的死人身上,蔓延向深宫禁苑的更深处。

杨毅知道,他怀里的这些染血的证词,他那句关于“龙涎香炭”的诛心追问带来的许显纯巨大恐惧的反应,都将成为他面见天子的最后筹码。

雪落在紫禁城绵延起伏的金黄琉璃瓦上,无声地覆盖着这重重宫阙。乾清宫的灯火遥遥在望。那年轻的帝王,是怒不可遏,准备舍弃他这柄“用过了头”的快刀?还是……会再给他的刀锋,一次磨砺见血的机会?

宫门近在眼前。深沉的夜色中,只有马蹄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响。前方,等待着他的,是生路,还是万丈深渊?那西城青玉胡同三号院里的“徐先生”,是否会成为破局的关键?亦或是,开启更恐怖陷阱的引信?

雪,越下越大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这片无声而沉重的纯白之下,掩盖着下方奔涌的暗流与无声的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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