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绣衣使 > 第十七章广深布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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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三百玄衣如鸦群般将李府淹没,当府门被粗暴撞开,喧嚣、尖叫、兵刃碰撞声撕裂了李府方圆一里地的宁静时,所有暗中窥伺的眼睛都猛地瞪圆了!

“老天!闯的是…李永贞的府邸?!”

“李公公?这…这是抄家?!天子近侍?!”

“要变天了!真要变天了!”

短暂的死寂被倒吸冷气声和难以置信的低呼取代。一些本在看热闹的商户、闲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连滚带爬地缩回屋中,死死关上大门,仿佛那李府的杀机能隔着墙透过来。更多的人则如木鸡般呆立在原地,脑子嗡鸣一片,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权倾朝野的李公公,昨日还仿佛高踞云端的巨鳄,今日府邸就被一群虎狼撕开?

各种隐秘的讯号立刻飞向各方——飞入王公府邸、深宅大院、清流集会之所。探子们奔走相告,消息比抄家的锦衣卫行动得更快:

“目标确认,是李永贞府!”

“锦衣卫缇骑破门而入!”

“内里有剧烈厮杀声!”

“有内院家眷仆役被拖出!有负隅顽抗者被当场格杀!”

“……有军汉说…说李永贞…他…服毒了!…死了!”

一个个消息如同炸雷,在京师各处权贵的头顶炸响。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与李永贞有染者,腿软筋麻,面如土色;幸灾乐祸者(尤其东林党人)则弹冠相庆,秘密集会愈加频繁,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座覆盖在阴影中的东厂提督府。

乾清暖阁:惊怒与贪婪的火焰

杨毅风尘仆仆,在黄门引领下踏入暖阁时,那股肃杀血腥气仿佛还未散尽。他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将抄家的结果一一禀明:

“启奏陛下,逆贼李永贞府邸已查抄完毕。”

“查获现银:纹银八十五万四千三百余两,黄金三万七千八百六十两(含大锭),铜钱折合三百万贯有余!”

“各色珍宝古玩、金玉器物,初步估价值银七十万两以上!”

“田产地契,计良田三十七万七千六百亩,山林湖泽另计,遍布直隶、山东、河南、江浙!”

“商铺、当铺、盐引茶引等产业,涉及二百七十四家!”

“另,抄没其皇城根下府邸及数处京郊别业,价值难以估量!”

“所有财货已造册归档,加贴封条,由精锐缇骑护送押回锦衣卫大营封存,严加看守!”

他顿了顿,从怀中贴身取出一个被油纸仔细包裹的物件,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声音陡然变得锐利:“陛下!此乃从李贼书房密室夹墙中搜出的核心罪证!其亲笔所书秘密账册一部!其中详细记录其八年间贪赃枉法、收受贿赂、操纵官位、打压异己之累累罪行!更……更包含其受更上层指使,谋取军需私利、销毁朝廷机密弹章等、分润所得之惊天秘事!其涉及官员之多、牵连之广、罪行之大,罄竹难书!字字句句,皆为铁证!皆指向——!”杨毅的声音斩钉截铁,却恰到好处地在那个足以让空气凝固的名字前停住,将油纸包呈上。

朱由检早已听杨毅报金银数字时,脸色就已铁青,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他盯着那个油纸包裹,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那包裹点燃!当最后杨毅提及“更上层”、“分润”、“销毁弹章”等字眼,那压抑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嘭!”

一声巨响!朱由检猛地将御案上一个成窑五彩的茶盏狠狠扫落在地!昂贵的瓷器瞬间化作碎片,温热的茶水泼溅在猩红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狼藉。

“好!好得很呐!!”

少年天子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龙吟,在偌大的暖阁内回荡,充满了被贪婪和背叛灼伤的痛楚与狂暴杀意:“区区一个阉奴!身家竟比朕的国库还要丰厚?!蛀虫!都是一群趴在大明脊梁上吸髓敲骨的蛀虫!国之蠹贼!朕的臣民在饥寒交迫!前线将士缺粮少饷!而这些硕鼠!这些国贼!竟敢!竟敢!!”

他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因愤怒而颤抖,死死指着杨毅呈上的账册:“更可恨!竟敢!结党营私!内外勾连!竟敢!妄图颠覆朝纲!这上面所有的人!所有跟这阉奴有勾结、收过他一分钱、受过他一丁点恩惠的杂碎!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杨毅!”他猛地转头,眼神如同淬了剧毒的刀锋,“查抄所得,除珍贵字画古玩封存大内库房,其余金银铜钱、田产地契商铺之值,九成九!即刻充入朕的内帑!”(他几乎是本能地加强了对财富的控制,只漏出微末)“……余下一成,分作两份:八成犒赏你今日出动的有功锦衣卫!两成专恤昨夜及今晨于北镇抚司力战殉职、伤残之缇骑及家眷!令抚恤务必优厚!”

“至于这本账册!”朱由检几乎是一把抢过王承恩呈上的油纸包,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发白:“你无需管了!给朕把名单上所有标注清晰的人员名目,一一整理誊录!凡有官职在身的,无论高低,无论内外,名单一至,即刻锁拿!不必三司!直接下你北司诏狱!朕要亲自看这些人,在朕面前,如何自辩!如何解释这累累血债!!”

“朕要大开杀戒了!!”最后一句,朱由检几乎是咬牙切齿,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狠厉与偏执,在暖阁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森然。

东厂深渊:九千岁的刀与棋

当李永贞“畏罪服毒自尽,府邸被抄,财帛堆积如山,关键账册直指上层”的消息,通过多重隐蔽渠道送入东厂提督衙门深处时,那间值房内的寒意,几乎冻结了时间。

炭火不知何时已被撤掉。魏忠贤枯坐在太师椅上,如同一尊蒙尘的泥塑。那份奏报就躺在他面前的紫檀案几上,字字如针,扎在他早已遍布裂痕的心防之上。

李永贞死了。被逼自尽。死前还像条疯狗一样乱吠。

他经营一生的财货成了皇帝的私库。

那把最能杀人的刀——那本账册,落入了杨毅之手,现在就在皇帝掌心攥着!

完了吗?

魏忠贤浑浊的老眼缓缓抬起,望向墙角供奉的那柄御赐错金蟒纹佩刀。那刀象征着他曾经的赫赫权威。他起身,一步步走过去,动作有些迟缓。侍立的心腹番役想上前搀扶,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粗糙、布满老年斑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冷的鞘身,顺着那错金的云蟒纹路慢慢游走。然后,“铮——”一声轻吟,寒光出鞘。刀身映出他沟壑纵横、毫无表情的脸。那光似乎在刺他的眼。

“老李头…”魏忠贤对着刀身低语,声音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一路走好…该闭嘴就闭嘴…下面的债…少还一笔是一笔…”

归刀入鞘。他猛地转身,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与深邃的黑暗。

“来人。”

“奴才在!”番役立刻躬身。

“拿咱家腰牌。”

“是!”

“派人…带上密讯…去请……”魏忠贤的声音压得极低,报出几个名字——有的是朝中素有清望却暗中受过李永贞好处的侍郎,以及内阁阁老,大学士,有的是掌握关键兵马的勋贵子弟,有的是东厂安插在要害部门的棋子。

“告诉他们:李永贞疯了,死有余辜!其所作所为,咱家并不知情!但……他留下的烂摊子,终归要有人收拾。”魏忠贤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商量的余地,“咱家今夜在府邸后园备下薄酒,还请诸位…前来一叙。关乎身家性命、祖坟荣辱、前程富贵,是非轻重…咱家相信,诸位自有取舍!只认咱家的腰牌!其他人,一概不见!”这既是试探,也是威胁,更是最后一张网的收拢。

“还有,”魏忠贤的目光投向皇城方向,嘴角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更深的寒意,“让吴孟明……亲眼看着老李头是怎么死,怎么被抬出来的!然后…叫他来见我。”

吴孟明的惊魂夜

吴孟明是亲眼看着李永贞的尸身被白布蒙着,从死寂的李府后门抬出来的。那具曾权倾朝野的身躯在白布下僵硬地平躺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威严被死亡彻底碾碎。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李永贞最后那凝固在脸上的青紫和扭曲,如同噩梦般深深烙印在吴孟明脑海中。

当魏忠贤让他“亲眼看看李头怎么死”的命令传到时,他正在自己衙门内坐立不安,接到命令瞬间如坠冰窟。待到他强撑着去看过那凄惨的死状后,回到自己的签押房,背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厚重的官袍。

他猛地灌了几大口冰冷的茶水,试图压下那几乎要将心脏跳出喉咙的恐惧。手抖得厉害,茶水泼洒在案几上,留下一片深色的湿痕。许显纯的阴影还未散去,李永贞的尸臭仿佛还萦绕鼻端。杨毅手持圣谕的冷酷面容,皇帝暖阁里砸下的碎瓷声…还有…魏公那条“来看看”的命令…

魏公要见他?在这时候?就在李永贞的尸体还温热(或是冰冷)的时候?那…那是李永贞啊!九千岁的五虎之首!就这么被像条死狗一样抬了出来!下一个…下一个会不会就是…?

他不敢想下去。手指在书案上无意识地划动,最终停在了一方徽墨上,冰凉的触感仿佛蛇信舔舐。一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又被他死死压了回去。那是账册上的某个人,也是他吴孟明的另一重保障,更是此刻让他无法呼吸的锁链!出卖?还是紧跟?吴孟明的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在惊惧与狠戾间剧烈变幻。

寂静的公廨内,只有墨锭在粗糙的纸上划过的沙沙声,急促、犹豫、充满绝望与挣扎的悬疑。那个名字,只写了半个点墨留下的污迹,如同一个不祥的诅咒,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这帝都的核心酝酿。夜还很长,而山雨欲来,狂风已灌满了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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