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绣衣使 > 第五十九章变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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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礼监值房内,魏忠贤那声嘶力竭的咆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寒意,迅速扩散至整个依附于他的庞大网络。

东厂理刑百户孙云鹤,正端坐在自己阴森的值房内,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薄如柳叶的剔骨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冷光。突然,值房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心腹番子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百……百户大人!不好了!顾阁老、崔尚书他们……被陛下罢官下狱了!厂公震怒,急召您和西厂的杨千户过去!”

“当啷!”孙云鹤手中的剔骨刀脱手掉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他脸上的阴狠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那双平日里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睛,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深入骨髓的恐惧!顾秉谦倒了?崔呈秀也倒了?这……这怎么可能?!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厂公……厂公他……”

“厂公……厂公他……”番子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他好像……气疯了!您快去吧!”

孙云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手脚瞬间冰凉。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顾、崔、薛、李,这四人几乎是厂公在朝堂上的半壁江山!他们倒了,厂公的权势根基就塌了一半!更可怕的是,厂公如此震怒,说明这次攻击……极有可能直指厂公本人!他不敢再想下去,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值房,脚步虚浮,哪里还有半点东厂酷吏的阴鸷狠辣?只剩下末日将至的仓皇。

西厂掌刑千户杨寰,此刻正在城外一处隐秘的庄园里“审讯”一名富商。他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品着茶,看着手下番子用烧红的烙铁逼近那富商惊恐的脸。突然,庄园大门被急促的马蹄声踏破!一名西厂番子不顾阻拦,连滚带爬地冲进内院,扑倒在杨寰脚下,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慌:“千户!千户大人!京城……京城出大事了!顾阁老、崔尚书他们……被陛下……下锦衣卫大狱了!厂公急召!让您立刻!马上!滚回去见他!”

“噗——!”杨寰一口热茶全喷在了手下番子脸上,烫得对方嗷嗷直叫。他猛地站起,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摔得粉碎!他脸上的悠闲和残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同见了鬼般的惊骇和……一种被无形巨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完了!天塌了!他顾不得地上的富商和手下,像被火烧了屁股一样,跌跌撞撞地往外冲,翻身上马时差点摔下来,打马扬鞭,疯了一般朝着京城方向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厂公!厂公救我!

那些收到风声、尚未被直接点名的阉党核心成员,此刻更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

户部侍郎(顾秉谦心腹)在自己府邸的书房里,像一头困兽般来回踱步,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内衫。他几次想提笔写点什么,手却抖得根本握不住笔。窗外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惊跳起来。他感觉空气稀薄得无法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仿佛下一秒锦衣卫就会破门而入!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下一个就是我!厂公!厂公您一定要顶住啊!

都察院某副都御史(崔呈秀党羽),把自己关在密室中,对着祖宗牌位焚香祷告,涕泪横流。他一遍遍回想自己做过的事,越想越怕,浑身抖得像筛糠。他感觉无形的绞索已经套在了脖子上,正在一点点收紧!他后悔,他恐惧,他绝望!他想去找魏忠贤,却又不敢出门,生怕一出门就被锁链套上!他只能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祈祷着厂公能力挽狂澜,或者……祈祷着下一个被拿下的不是自己。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

顾秉谦府邸。昔日门庭若市的相府,此刻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府内一片死寂,如同巨大的坟墓。顾秉谦的长子,一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此刻瘫坐在太师椅上,面无人色,眼神空洞。管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大公子……老爷……老爷被锦衣卫押走了!说是……说是下了诏狱!这可如何是好啊!”

“诏狱……诏狱……”顾家长子喃喃自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抓住管家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尖利而绝望:“快!快去找人!去找崔尚书!去找薛尚书!去找……去找厂公!让他们救救我爹!花多少钱都行!快啊!”然而,管家只是绝望地摇头,他知道,此刻谁还敢沾顾家的边?

崔呈秀府邸。气氛截然不同。崔夫人,一个将门虎女,此刻虽也脸色苍白,却强撑着没有倒下。她眼中含着泪,却带着一股狠厉:“哭什么哭!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老爷是兵部尚书!是朝廷重臣!定是遭了小人陷害!立刻派人!去九门提督衙门!去找老爷的旧部!让他们联名上书!还有……备厚礼!去司礼监!求见魏公公!快去!”她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然而,派出去的家丁很快垂头丧气地回来:“夫人……提督衙门的人……闭门不见……司礼监那边……根本进不去……”

薛贞府邸。肥胖的薛夫人早已哭晕过去几次,醒来就只会抓着女儿的手,语无伦次地哭喊:“我的儿啊……你爹……你爹他进了诏狱啊……那是什么地方啊……进去就……就出不来了啊……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府中上下,一片愁云惨雾,仆役们个个面如土色,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引来灾祸。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悲泣和无助的恐慌。

李春烨府邸。相对安静一些,却透着更深的死寂。李春烨的几个儿子聚在书房,个个脸色铁青,沉默不语。他们知道父亲工部尚书的位子是怎么来的,也知道这次栽进去意味着什么。没有哭喊,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冰冷的、认命般的绝望。长子挥了挥手,声音沙哑:“都……都散了吧。各自……各自收拾细软……低调些……听天由命吧……”府邸如同一潭死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

这场突如其来的政治风暴,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的上层圈子。所有消息灵通的勋贵、外戚、高官,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寒意和山雨欲来的巨大压力。

英国公府。老国公听着管家的低声禀报,手中的紫砂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惊悸,随即长长叹了口气,对侍立一旁的世子沉声道:“传令下去,阖府上下,即日起闭门谢客!所有子弟,不得外出!不得惹是生非!低调!再低调!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成国公府。年轻的国公爷听完心腹的密报,猛地从软榻上坐起,脸色变幻不定。他走到窗前,望着阴沉沉的天空,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半晌,才低声对身后吩咐:“备一份厚礼……不,备两份!一份送去钱大学士府上,一份……送去司礼监魏公公处……记住,要隐秘!还有,告诉府里所有人,夹起尾巴做人!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老子惹事,家法伺候!”

定国公府。定国公夫人正与几位贵妇品茶赏梅,一个贴身嬷嬷匆匆进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定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茶水溅湿了华丽的裙裾。她强作镇定,挥了挥手:“今日……身子有些不适,诸位夫人,改日再聚吧。”送走客人后,她立刻对管家厉声道:“快!把三少爷给我叫回来!立刻!马上!这个混账东西,整天在外头惹是生非!告诉他,从今天起,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敢踏出府门一步,打断他的腿!”

类似的场景,在京城无数高门大宅中上演。往日里车水马龙、迎来送往的府邸,此刻纷纷紧闭大门,门前的石狮子都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仆役们走路悄无声息,连大气都不敢喘。整个京城的上空,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铅云。权贵们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祸临头前的、令人心悸的死寂。所有人都预感到,一场石破天惊、足以改变朝局走向的巨大风暴,已然降临!而这场风暴的中心,正是那深不见底的锦衣卫诏狱,以及那位手持王命旗牌、眼神冰冷的锦衣卫佥事——杨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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