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明绣衣使 > 第六章惊雷破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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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重的血腥气与陈年腐臭交织,渗骨的阴寒透过石壁侵入骨髓。李三喜蜷缩在冰冷的干草堆上,早已没了在惜薪司时的那点小管事威风。粗糙的囚衣摩擦着细皮嫩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恐惧的刺痛。被皇帝亲口下旨锁拿的震撼犹在耳边炸响,而王承恩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押解途中的沉默,更让他如同坠入无底深渊。他脑子一片混乱,是攀咬叔父李永贞和九千岁以图活命?还是死扛到底赌叔父能救他?哪种选择都是死路一条!绝望如同冰冷的镣铐,紧紧锁住了他的喉咙。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值房

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墙上悬挂的“忠君报国”御赐匾额,在阴影中显得既庄重又讽刺。骆养性,这位在魏忠贤和皇权之间走钢丝多年的锦衣卫掌印正使,端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黄花梨案几。他刚听完心腹千户的密报:皇上在文华殿亲口锁拿李三喜,王承恩亲自押送北镇抚司。

他缓缓端起手边的紫砂茶壶,啜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眉宇间一片深沉。

“李三喜……”骆养性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值房里格外清晰。一个微不足道的惜薪司内侍,皇帝竟然亲自出手?这绝非小事!这是年幼的帝王对着庞大阉党挥出的第一记警示刀!背后必有推手,不是王承恩那只老狐狸,就是那个刚被调到北镇抚司、行事透着一股狠劲的杨毅。

他放下茶壶,眼中精光闪烁,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李永贞的狗急跳墙:李三喜是李永贞的侄儿兼心腹!这老阉狗此刻必定急疯了。以司礼监掌印的权势和在九千岁跟前的分量,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捞人甚至……灭口!骆养性太熟悉李永贞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了。

许显纯的狂妄与机会:作为阉党“五彪”之一,许显纯那厮仗着九千岁宠信,一贯跋扈嚣张,向来不把他这个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放在眼里,甚至在诏狱里安插了大量亲信,自成体系。这次捞人/灭口的“脏活”,李永贞找的必定是许显纯!这头疯狗一旦收到风声,必定会闻着味儿扑上来,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解决问题——这符合他一贯的狠辣和急于在主子面前表现的风格。

皇帝与王承恩的试探:这未尝不是皇帝和王承恩对他骆养性的试金石!看他骆养性到底站在哪一边?是忠于皇命,还是屈从于阉党的淫威?他若放任许显纯为所欲为,等于彻底倒向阉党,再无转圜余地;他若强硬出手,势必要与许显纯乃至其背后的李永贞、九千岁正面冲突!风险太大了!他在这个位置上,深知九千岁如今权倾朝野,根基深厚。

杨毅这把刀:杨毅…这个被皇帝和王承恩塞进来的“孤臣”、“利刃”。骆养性在文华殿上观察过他,此人眼神决绝,如困兽欲斗。这次锁拿李三喜,杨毅必是急先锋!他现在想必正在寻找能钉死李三喜,进而撬动李永贞的证据。此人动作快慢、手段高低,将是此局的关键变数。

“哼!”骆养性冷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算计。“许显纯,你不是一向狂妄自大,目无上官吗?这次九千岁派下的急差事,老夫就‘让’你尽情施展!”

他瞬间拿定主意:暂避锋芒,驱虎吞狼,引火烧许!

他抬起头,对心腹千户沉声吩咐,话语中带着刻意的示弱:“传令下去,诏狱深处重地,非奉有明确指令,不得轻入扰人。李三喜一案,涉及宫闱内侍,非同小可,本官……要避嫌!提牢官及当值百户、千户,务必‘依规’办事,‘仔细’看守人犯。若有不明身份者持可疑指令提审,尤其是指挥佥事许大人的人马……更要‘慎之又慎’,切勿惹出乱子!”

“避嫌”、“依规”、“仔细”、“慎之又慎”——每一个词都是精雕细琢的暗示!这是明摆着告诉手下中立的看守力量:离李三喜远点!别掺和!让许显纯的人和杨毅派来的人去碰撞!他要坐山观虎斗!最好让许显纯在无法无天行事时,一头撞上同样带着杀气的杨毅!让他们两败俱伤,把事情闹得更大,他骆养性才有坐收渔利或向皇帝表明立场的机会!

“另外,”骆养性眼神锐利,补充道,“今夜当值在诏狱深处的提刑百户陈长安,我记得此人虽无大才,却也还算耿直,并非许显纯一党。告诉他,任何人提审李三喜,必须有王公公的手令,或皇上的明确圣谕!若无,任凭谁来,一律不准踏入牢房半步!出了事,本官替他担着!”这一手更是阴险,直接把中立但可能较真的陈长安顶在前面当盾牌,明面上是忠于职守,实则将陈长安置于风口浪尖,也变相在拖延许显纯的动作!

心腹千户心领神会,躬身退下,迅速去传达这“不作为就是作为”的命令。

骆养性重新靠回椅背,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半明半暗。他在等,等着东城方向的马蹄声,等着密云方向扬起的尘埃,等着诏狱深处那必然爆发的冲突火花。

东城,棉花胡同→北镇抚司途中

夜色被急骤的马蹄声撕裂。许显纯只来得及披上一件绣着飞鱼纹的外袍,腰间悬挂着御赐绣春刀,杀气腾腾地纵马疾驰。身后跟着七八名他豢养的、心狠手辣的死士番役。小喜子缩在一个番役身前,被颠簸得面无人色。

许显纯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狂暴的怒火和被冒犯的尊严!

“杨毅小儿!”他咬牙切齿,策马狂奔中,对着凛冽寒风咒骂,“不过是走了狗屎运,年幼被卖进了信王府的一个狗奴才,得了几天天子青眼,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抓李永贞的侄子?这是指着鼻子骂九千岁!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根本没把年幼的皇帝放在眼里,在他心里,这天下的主人只有一个——九千岁魏公公!皇帝?不过是个被架在龙椅上的摆设!“冲撞圣驾?哼!小皇帝懂个屁!定是杨毅那厮巧言令色,诬告构陷!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碰咱们司礼监和九千岁的人?呸!老子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臭虫一样!”

他心底那份根深蒂固的狂妄和对“九千岁”威势的迷信,让他彻底丧失了应有的警惕和算计。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最凶悍的姿态冲进诏狱,把人带走——或者当场处理掉!以此向李永贞表功,更向九千岁证明他许显纯的“忠诚不二”和办事效率!

“都给老子听好了!”他猛地勒马减速,对着身后一众鹰犬低吼道,声音如同夜枭般瘆人,“进了诏狱,老子亲自去提人!要是看守不知死活,敢拦?”他眼中凶光毕露,“……就直接给我冲进去!出了人命,自有九千岁和李公公兜着!别忘了我们此行的最终差事!”他重重强调了“最终差事”四个字,小喜子闻言又是一哆嗦。

马蹄再次加速,如同一道黑色的箭矢,射向那座象征着死亡与酷刑的北镇抚司。许显纯的脸上,带着一种志在必得、目中无人的扭曲快意,似乎已经看到杨毅在王承恩乃至皇帝面前一败涂地、身首异处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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